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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楼台烟雨中(151)

作者: 尼可拉斯 阅读记录

“谁?”她不得不承认段岂尘放低音量时的低沉嗓音于她而言简直是催情的魔咒。

她喘一口气,“我不是让教养嬷嬷们等凤煦凤熙睡着之后来通传嘛,快放开……”

“人来了再放。”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朱仙婉脸上的红晕都消失了,才有女官过来通报。朱仙婉详详细细地问了半晌,才放人家回去。人一走,宫里安静极了,朱仙婉看一眼对面笑眯眯的段岂尘,无奈地叹口气,“你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吧?”段岂尘但笑不语,朱仙婉叫就秋兰去准备热水两人洗漱,晚上就让段岂尘睡这儿了。

数月过去,两人总是如此。时不时地就在对方宫里留宿。未免次数太多引起怀疑,就用尽手段制造“不得不”:一会儿一起在制香作坊累到下午,懒得回去了;一会儿下午在一块儿读书念得倦了睡了午觉晚上不困又聊太晚,干脆不回去了;弹琴跳舞甚至饱餐美食都可以当作借口。段岂尘本来觉得是没有必要的,反正后宫不过你我二人,好几年互不搭理,现在亲厚一点,难道不是好事?朱仙婉却始终不这么认为,她一定要给自己找个借口,名不正了,言还不能顺吗?

段岂尘反驳道,名哪里不正了?

朱仙婉说不出来,但她在意。在她眼中,她们虽然都是凤子桓有名无实的妃子,但这样做还是还是不妥的,悖逆礼教,甚至可称得上秽乱宫闱。虽然本朝并不禁止女子与女子相恋成婚,可已婚之人还别有所爱已是通奸之罪,更何况自己和段岂尘呢?她还是鲜卑人,而自己是一个没落高门,她是来和亲的,而自己呢?笼络皇帝,提醒皇帝对朱家的亏欠,再照顾姐姐的孩子?自己是来做替代的,是来做招牌的,她们都是棋子。棋子为了自己的安全,或许应当安于不挣扎的宿命。

但那天晚上的段岂尘太美了,她脑海里甚至没有掠过一丝一毫“控制自己”的念头。段岂尘没过几天便笑她,“我本以为……你会抗拒,或者躲开,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主动。”

朱仙婉当场扇了她一个轻轻的巴掌,心里却想着认真想了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是的她知道自己从未遇见过喜欢的人,于是她当然也羡慕过姐姐和陛下。入宫前她没有喜欢过谁,没谁敢轻易来说媒,深闺之中她朋友也不多交游也不广;入宫后她也试图去像姐姐那样爱凤子桓,却被羞耻和愧疚所阻拦,渐渐也觉得凤子桓对于自己而言不可亲近。她曾经惋惜过,渐渐也放弃了。如果注定做一个看守位置的看守与囚犯,大概这些就不属于自己吧?然而与段岂尘熟络之后,那种生活忽然多出光亮的感觉就像是房子里一直不知道拿来干嘛的阴暗空房间终于找到了用处,终于有人住进去,还在里面开了一扇窗,让阳光洒落进来。

她曾经觉得无所依傍,孤零飘荡,即便是姐姐把自己交给了凤子桓还是一样,一年四季的风还是冷的,自己任由风往四面把风吹。直到段岂尘突然成为生活的一部分,突然从模糊的背景中走出来,有了颜色,风筝线才回到一个人的手中,船才有了下锚的地方,她才知道自己可以是这样子,而且可以保持这样子一直下去。就像是风中飘落的种子,终于找到了扎根的地方。

她没后悔,她只是不希望伤害别人,不想制造麻烦,想就这样安安静静无人打扰地过下去,在皇宫的囚牢中找到快活,守着这快活直到死去。要是传扬出去,她自己倒无所谓,只是对于段岂尘和凤子桓还有整个朱家,她不得不考虑。

段岂尘先爬上床去,等朱仙婉来了,等待着她的被窝早就温热了。等她带着暖炉爬进去,段岂尘小心给她盖好被子,又再盖上一层毯子,边缘卷进去掖好,把她包得像露头的蚕蛹之后,自己再滚回自己的被窝里,麻利地把自己包好。

“呼!舒服舒服。”段岂尘一边呼气放松腰肢,一边悄悄把手伸过去,像个偷油的老鼠一样窸窸窣窣地蹿到朱仙婉手边。

“段岂尘,”黑暗中朱仙婉脸上挂着笑容,段岂尘能听出来,于是她越发胆大,像个小孩子。

“嗯?”

“手。”朱仙婉埋怨。

“嗯。”段岂尘表示不改,“牵着手睡不是更好吗?”

段岂尘明白这些那些考量,但她反感,就像反感其他的牢笼比如皇宫与和亲一样。但也正如皇宫、台城与和亲,她不得不与之共存。有天晚上她和朱仙婉说过了故乡的山水,说在其中奔马的畅快与自由。夜里她就梦见自己和朱仙婉回到故乡去了,无忧无虑地在山水间驰骋。醒来是半夜,人还在建康,屋外下着冬日的冷雨,而身边的朱仙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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