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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楼台烟雨中(264)

作者: 尼可拉斯 阅读记录

崔玄寂劝她徐图缓进,她曾觉得不能,是担心时间来不及。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自己计划的这一切,要真的发挥作用至少也要十年之后。那时候她虽然还活着,也到了应该将部分的权力和机会都留给孩子们的时候。改革本是为了重新从世族手中获取资源以备北伐,北伐岂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光是崔玄策的江夏守军,要恢复实力就需要相当的时间。太尉报上来的情况也不是很乐观,军队依然需要重新训练、更新战法。何况如果要改革发挥作用不是十年,而是二十年、三十年呢?着急没有用,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好。

对于世族,崔玄寂也劝过她,一下子全部消灭是不可能的,也是危害朝廷统治的。既然世族是一点一点把地朝廷的实力蚕食掉的,朝廷完全可以一点一点地从他们手里拿回来。而且对待世族与寒门,既要利用他们彼此的对立取得平衡,更要听取双方的意见。有的恶习是双方都会具有的。凤子桓如今深以为然。她在朝堂上提出,改革计划要做,也希望听到大家更多的意见,特别是战争过后大家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结果一开始没人敢提。她不得不又重新申明、甚至是把群臣申斥了一遍。如此,才激发了新一轮有价值的讨论。她抛开一切成见,认真分析每个人的观点和建议,对许多事情又有了新的见解,方案也日臻完善。

于是她提笔对崔玄寂写道,我已有两个月不曾见到你,但你曾对我说得话我全都记得,甚至记得越来越清楚。许多的话如今看来是那样正确,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希望现在听还不算晚。

笔悬在半空,然后又放在一旁。她看着自己写了一半的信,一开头她问崔玄寂安好,身上的伤有没有好一些;然后她又说一些自己的事,左不过我很好,虽然遇到什么什么,但其实挺好的;接着是这一段,对政务和自己如何处理的描述:往下,她不知道要写什么了。

凤子樟那天来,说姐姐不妨先给崔大人写信,她就感到一点为难,说自己不知道写些什么。凤子樟说,姐姐想对崔大人说什么就写什么,平日说什么就说什么,家长里短,花谢花开,什么都行啊。

凤子樟说,姐姐,崔大人问的那些都对,你也需要都想,但我觉得那个答案你们都知道,只是姐姐不知道怎么说,而崔大人在等着,她一定要从你这里听到罢了。

凤子桓想了想,又提笔写道,我近日在华林园里自己散步,虽然也觉得十分自在,但没有你,一个人策马也缺乏兴致,于是我选择走路。春天过了,草木繁盛,到处都是植物和泥土的香气,去年生的幼崽也长大了,此刻正是调皮。你曾说我有时性子急躁,我想这样走走对我有好处。只是没有你一道,颇感怅然。

我如今也近不惑之年,虽然有的事情颇有大彻大悟之感,也还有的事情觉得依旧不解,不免担忧。前日我与崔相闲聊,问她觉得什么是“不惑”,我又为何如此。她说每个人的人生对于不惑应该有各自的不同的定义,但始终这个定义都不应该“不疑惑”,我深以为然。毕竟世界那样大,我不可能懂得所有的事情。崔相又说,孔子十五岁有志于学,而我十五岁有志于政,或许半途有所荒废,这是人生难免。我便说,光阴无法弥补,错过了怎么办呢?崔相笑着对我说,知道了就弥补,以为最晚的时候恰恰是最早的时候。

我想着,这话对于我和你或许也是适用的。今是,昨日亦是;知迷途,未见得一定要返,我可以走出去。

玄寂,这些日子以来,我开始明白:我是过去,也是现在,也是未来。没有过去就没有今天的我,铸成的事无论好坏那都是我,摆在哪里,无法更改,我只能选择带着它。但这不代表它应该决定我的现在和未来一定要怎么样,如果是这样我们还要改革干什么?我可以决定现在的自己,帮助未来的自己。如果你问我,现在的自己是否能回答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那你可能还会问我,现在的你怎么可以相信未来的你呢?

你说得没错,可是不相信我又能怎么办?我必须要相信,否则现在的自己无法成为未来的自己。但凡诺言莫不如此,但凡能践行诺言者无不如此。我何妨做项羽,从此对自己背水一战。

我想我可以。只是有时候会想,假如你在我身边,我会做得更好,更容易。

有时我会抱怨日夜劳作地处理政务,仿佛永无尽头,皇帝是天底下最辛苦的工作,从无假期。就是新年,除夕守岁不算完,初一还要大宴群臣,吃个饭都累。现在我忽然觉得,这几年你来到我身边,其实就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个漫长的假期。我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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