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六世,紫昙花开(2)

作者: 余生怀 阅读记录

“早几年一定不信。祁琰,今生的我与前世的我不是一个人。”暮成雪此时已是满头白发,清丽容颜不再,但眉眼间的清冷却未变过。

祁琰的下巴抵在暮成雪头顶,他怔怔地瞧着花圃。这是他第二次送她离世,心底依旧痛,痛入肝脾。“下一世,别嫁人了,等着我去找你。”

这紫昙花开,她是等不到了。

“你不累么,每一世都要看着我死去。我希望你能忘了我,那样会自在一些。”暮成雪说完悄然闭上了眼睛。

“不累,等不到才累。”他轻轻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又是一世,等我。”

*

第五世。

午夜子时的玄临城,街道上空无一人,偏凉的晚风肆意游走在大街小巷,呼呼作响。

手握弯弓的少女白衣胜雪,神情冷淡,肤色更是惨白,恍如冰雕一般,若不是那一头黑发,她整个人好似透明。

只见她安稳地坐在一匹白狼上,白狼的毛色十分透亮,琥珀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它的体型比一般狼族还要大上一些,在它的衬托下少女显得有些娇小。

妖在百年修行下会先化作灵体,凡人的肉眼不可见,但它们逃不过弑灵人的眼睛,只因弑灵人也是灵体的一种,白日在光下为灵,黑夜降临之时才有人身。

白狼粗喘一声,动了动前腿开始转身,他似乎并不愿久留。

“你是不是想回去了?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确认附近是否有其他灵体在游荡,再等一等嘛。”她的声音不像这年纪该有的甜度,反而很冷,很淡,看透一切的冷淡,没有生机。

白狼抖了抖了耳朵,鼻孔里喷出一口气,随后在原地踏着小步子乱晃。

“小白,我们去屋顶上巡逻。”

少女话音刚落,白狼一跃而起,轻盈地走在错落的瓦片上,姿势优雅,这高楼楼顶于他而言如平地一般。

午夜正是两天的交接点,也是灵体最活跃的时点。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一户大院子里,院子里盘着棵巨大的香樟树,出奇地茂盛,而树下正站着一位身穿白狐裘的年轻公子。

此时正值入夏,天气炎热,常人穿薄衫,他却穿得厚重,即便如此,如玉的脸上仍旧不见血色。

是他。

生前的记忆如走马灯花一般在眼前掠过。那时她还不是弑灵人,而是暮丞相家的长女,爹娘看地紧不让她出府,她便扮作男儿偷跑出府上街玩。

犹记那年元宵节上,映月楼的惊鸿一面,她情窦初开。

灯会上,他一人独坐鳌头,即使聪慧如她,也败在他下。可两人只那一面,他无意,她胆怯,自是难开头。几番打听下,她才知,他是温家的大公子,先天体弱多病整日与药为伍,传闻他活不过二十五就因那天人之姿。

她如城里的大多姑娘一般,顺着民意也去求爹爹上温家提亲,谁料被爹爹骂了一通,后被禁足在家。十八岁那年,她被妖灵所伤不治而亡,死后未过奈何桥,却阴差阳错地做了弑灵人。

死了那么多年,前尘往事也早已淡忘,今晚一见倒让她想起不少。论时间算,温雲缭今年该二十四了,离传闻还差一岁。

蓦然,白狼呲着锋利的尖牙朝着一处开始狂叫,暮成雪往那儿一瞧,只见几簇绿光在街道上闪过,风声因它烈了几分。

“小白我们走。”

*

白日的温家大宅,前厅总是热闹无比,不过哪一日不是如此,今个儿怕是又有不少人上门求亲,温老爷忙着招呼客人,温夫人在一旁帮衬。

冷清的后院与热闹的前厅一比,显得凄凉许多,大少爷温雲缭住的地方,下人一般不敢擅自出入。紧闭的房门内热气灼人,炭盆里的碳火烧地很旺,窗户也未打开,以至于满屋子飘荡的中药味浓厚地呛人。

温雲缭独坐在案上,骨节修长的右手轻轻握着一只紫毫笔,几次抬起又放下,他想写些什么,又不知如何下笔,墨汁顺着毛笔滴在白纸上,洇开了一朵墨色的花。

轻裘缓带的富家公子望着紧闭的窗户出神,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才想起自己的初意,随后提笔在白纸上开始作画,笔墨挥洒娴熟,不一会儿,那白纸上便出现了一副令人神往的夜间玄临城。

正是那年灯会。

可温雲缭似乎并不满意这幅画,他随意捏着画纸的一角拎起,抬手便将它放入火盆中,干燥的罗纹纸一沾火星便燃了起来。

他低头,默然看着那副画一点点消失在火里,清澈的眸子里划过落寞的光。

整日与药为伍的日子还有多久,他靠着城里稀有药材撑到今日已属奇迹,他对自己,对活着都充满了厌倦。如此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他年少时的张扬和抱负,早被这恶疾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