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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人间(105)

作者: 夜深雪重 阅读记录

善逝注视那个仙气飘飘的男人慢慢被赤水吞没:“你认真的?你就把你以前的身体这么丢进水里了?”

谢生大大咧咧道:“一具皮囊而已,我灵魂在这里,放心,这赤水灵魂不渡、鸿毛不浮,水中之物永远不腐,你就放心吧。”

善逝跳到小舟上,面无表情地说:“我很放心,你以后别哭天喊地说悔不当初就行。”

待他们二人坐上引魂舟后,水浪无风自动,向两边流去,将引魂舟向前推。

谢生坐在舟尾,善逝负手站在舟头,轻舟如叶向前飘去,微风吹动善逝的长发,就连他腰间的佛钟也发出叮铃当啷的轻响。

周遭都是水,望不见边际,越往深处走,便只能看见淡淡的红雾,耳边水声哗哗。善逝低头凝视赤水,无波无痕,仿佛是一潭死水,可这分明是一条漫长得走不到尽头的河流,水却不会流动。

谢生坐在舟尾,笑道:“你不用看,这水是流动的。”

善逝回头:“哦?怎么说?”

谢生捞起袖子,将手伸到赤水中,“你摸一摸就知道,会有水流冲刷你的掌心。”

小舟随谢生心意悄无声息地停下。善逝依言蹲下身,把手掌没入赤水,果然感受到水在轻微地流动,不如人间江河那般滔滔汹涌,但的确是在流动。

他收回手,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留下的江水。

“红色,”善逝喃喃道,“所以叫赤水吗?”这江水流淌着不觉得,只以为是深沉的黑色,这样放在手心里,有肤色作对比,才发现竟然是鲜血一般的红,也与鲜血一般浓稠。

小舟再次启程,谢生抱膝,“你问我,我也迷迷糊糊的,应该是吧。”

“赤水源自昆仑墟,你不如问昆仑君,”谢生忽然说,“他肯定熟悉,天下三水皆源出昆仑。”

善逝冷哼一声,将水珠甩干,“你休想拿昆仑君挤兑我。”

“大家都是忘记前尘的苦命人,你何必要对我这么警惕呢?”谢生摊开手,满脸无辜,“昆仑君与你过去牵连那么紧密,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下冥土,反而是和我一起下来,莫非……”

谢生陡然凑上前,笑嘻嘻道:“你喜欢我。”

善逝冷冷地睇了他一眼:“自作多情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谢生顿感无趣,两人一时无话,不知过了多久,氤氲雾气渐渐散开,露出先前一直被遮挡的景象。

视野开阔,两岸平坦,岸边栽种着大片大片鲜红的石蒜,广袤无垠。天空颜色深浓如墨,看不见星辰日月,黑压压的,无端端让人压抑,多看几眼,甚至要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

善逝抬眸望向赤水流淌的前方,宽逾千仞的大树生长在地尽头,仿佛是赤水的终点,仰头向上,看不见树木的枝干。它比古籍中记载的还要庞大与恢弘,带着不可阻挡的磅礴威势,古奥森严。

谢生惊讶:“这就是我的本体?”

顿时,所有威严登时一泻千里,善逝再也提不起什么敬畏之心。谢生蹲在舟尾,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张来望去到处打量。

“善逝,要是我当真神魂归位,变成传说中司掌规则的神君,我还是现在的我吗?”

这条江水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薄雾又起,轻纱一般笼罩两岸的石蒜花海,朦胧中只能看见隐隐绰绰的鲜红。谢生一改先前的吊儿郎当,他扬起脑袋,注视那棵磅礴巍峨的高树。

“我不知道。”善逝想也不想地回答。

谢生:“你不是重新生长了一遍吗?那你还是过去那个人吗?”

善逝坐在舟头,屈起长腿,声音很轻,像是随时会飘散成灰:“所以我不知道,我虽然一直在追寻过去的记忆,但就像是读了话本,像是飘在空中的海市蜃楼,没没有一点真实感。”

两岸鲜红的石蒜倏然而过,如梦如幻。

“但我知道,我的确是他,即便我再否认过去,它也留在原地,不会改变。”

谢生叹息,“我知道了。”

就在谢生话音落下的一刻,异变突生!

原本平静的江水开始沸腾,咕噜咕噜地不断冒出气泡。善逝挥袖而起,将谢生护在身后,僧袍宽大的长袖将谢生挡的严严实实,他眉头紧皱,低声喝道:“谢生,这是什么?”

谢生咽了口唾沫,“好像是疫鬼。”

疫鬼,出没于江河流域,身染瘟疫,传播灾难,人间每年年初时都会有驱傩仪式来驱赶疫鬼。

他小心地把手搭在善逝雪白的广袖上:“我没带七弦琴,你一个人能干掉这些疫鬼吗?恐怕是人间驱傩仪式,让疫鬼都逃到忘川里。”他前后环顾,看着水面上沸腾的气泡一个接一个破灭,雾气愈发浓重,“而且,我貌似不小心让引魂舟带着我们进入赤水迷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