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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118)

“还没有…”穆婉秋转身就要关门。

“白姑娘不是说未时就能制好吗?”小厮伸手把住门。

“制香需要浸泡晾晒,工序繁琐着呢,谁能把时辰算的可丁可卯?”指指窗前的大漏壶,“未时还不到一刻,你急什么?”

“是,是…”见穆婉秋语气强硬,小厮连连点头,“那…小的先回去了。”

“去吧…”穆婉秋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呆愣愣盯了门上那个巨大圆滚的“七”字半晌,小厮摇摇头,匆匆地返了回去。

倚着门框,听门外的脚步声走远,穆婉秋长舒了一口气。

未时三刻,又有小厮来催,瞧见穆婉秋正满头大汗地翻弄着柏叶,伸手摸了摸,也知这香一时半时不能好,就匆匆地退了出去

未时四刻,穆婉秋关上门,又舀了瓢浆液并重新兑了大量的酒,这次没往柏叶香上洒,而是往制香室的棚顶和四壁喷洒起来,直到屋内飘起一股浓烈的酒味,才住了手。

刚收拾好,就听院子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白师傅在吗?”傅菱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穆婉秋迅速地扫了眼制香室,看看再无破绽,这才推开门,傅菱迎面站在门口,正准备举手再敲。

“傅师傅安。”穆婉秋微微一福。

“你…”险些被门撞上,傅菱脸色一黑,正要发作,余光瞧见围观的众人,忙又堆起一脸微笑,“柏叶香制好了?”又道,“谷大师亲自来看您了…”说着话,她伸着脖子往制香室里瞄。

恍然才看到站在傅菱身后的谷琴,穆婉秋缓步上前,恭敬的施了一礼,“谷大师安…”

“你…”

你不是说未时就能出香吗?

想质问穆婉秋,对上她一脸的娴静,谷琴的话卡在了喉间。

都知道出香的时辰只是个预估,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么问只是自取其辱,清了清嗓子,她优雅地问道,“人都聚满了,就等着白师傅的柏叶香呢…”和蔼地看着穆婉秋,“白师傅的柏叶香可有制好?”

“就快了…”穆婉秋歉意地福了福身,无意中正好挡在门口。

一阵烦躁,谷琴但觉胸口像塞了块棉絮,闷闷的。

咄咄地看着穆婉秋,她嘴唇蠕动,想训斥两句,余光瞧见身边的人越围越多,又强忍下心中的不快,“…白师傅可方便让我进去瞧瞧?”

“这…”穆婉秋一阵迟疑。

“…谷大师能亲临指导,是你的造化,你还推三阻四什么?”终于控制不住,傅菱语气异样的犀利。

香方是调香师的命根子,大师傅制香身边是不许近人的,可这位谷大师偏要进去看,偷艺不说偷艺,还美其名曰光临指导,这世道,真是…真是世风日下啊

都是调香师,听了这尖酸的语气,人群中已有人不平起来,可毕竟人家是名震大周、神一般的谷琴,还没有人敢对她不满,更不敢大声说出来,只小声议论着。

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嗡嗡声,谷琴不满地看了傅菱一眼。

傅菱忙向后退了一步。

“…我只是来看看柏叶香制的怎样了?”强压着心口乱窜的一股戾气,谷琴用尽力和睦的声音说道,“如果…”

生怕穆婉秋借坡下驴,不让她进屋,“如果不方便就算了…”的话在谷琴嘴里打了几个滚,到底没有冒出来,紧抿着唇,她静静地看着穆婉秋。

露出一脸难色,穆婉秋犹豫了半天,才闪身让开门口,“谷大师请…”

看着谷琴和傅菱进去,其他人抬脚要跟,对上穆婉秋清冷冷的目光,又下意识地停在了那儿。

穆婉秋这才一把关上门。

“…什么味?”一脚迈进屋里,浓烈的酒气带着一股潮湿的闷香扑鼻而来,谷琴一把捂住鼻子,转身怒瞪着穆婉秋。

屋里没人,不用顾忌形象。

谷琴一直郁结在胸的一口闷气瞬间爆发出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布置(下)

“没有啊…”穆婉秋也跟着吸吸鼻子。

恍然不知谷琴已濒临暴怒边缘。

“明明就是满屋酒气” 傅菱刻薄地嚷道,“你酗酒啊”

说一个女子酗酒,在女子唯德的大周,无异于说她品行不端,扼杀了人家的前途,这要张扬出去,以后想嫁人,一个字,难

出乎意外,没有想象中的恼羞成怒,穆婉秋神色从容,淡定如一潭幽深的水,仿佛傅菱刚刚那句足以让屋外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毁了她一生前途的话说的不是她;又吸了吸鼻子,她轻笑起来,“我竟忘了,一直在屋里守着,我这鼻子都适应了…”嘻嘻笑着指着香罗里的柏叶,“忘了告诉您,这柏叶就是用酒浸的…”

见过笨人,就没见过这么笨的

给脸色看不出来也就罢了,竟连好坏话都听不出来,放在别人,只看她一个眼神不对,就溜溜地闭了嘴,可眼前这小姑娘,该说说,该笑笑,该做啥做啥,就像不知道自己的喜恶直接决定了她的命运似的

打出去的拳落在了棉花上,面对这样一个好似没有神经的人,谷琴打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郁结了满腔的不快想发发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胸口一起一伏的,她铁青着脸说不出话。

见谷琴不语,穆婉秋就低头翻弄柏叶,那样子很是精心,仿佛伺候襁褓中的婴儿。

谷琴腾地又升起一股怒火。

“…既要阴干,好好放着就是,你不停地翻什么?”总是行家,只一眼,谷琴见大毒的日头穆婉秋不把柏叶拿出去晒,就知道这柏叶香是需要阴干。

“还剩半个时辰,我怕来不及…看着大好的天,我本以为这香未时准好…” 穆婉秋拿着一把团扇不停地扇啊扇,她话锋一转,“谁知这屋子太不通透,加了两炉子火,满屋的潮气就是散不出去…”用手背擦擦汗,“急死人了”

用力吸吸鼻子,屋子里果然弥漫着一股湿乎乎的潮气,谷琴四处打量起来。

屋顶的天窗被开到最大,外面人山人海,任谁也会关上门,看了半天,谷琴也没找出穆婉秋有意拖延的半点证据,倒是满屋刺鼻的酒气熏得她几欲作呕。

“把门打开…”她冷冰冰地吩咐道。

傅菱一把推开门。

立即传来一阵喧闹,谷琴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呆

想起此来的目的,谷琴强忍着甩袖离开的冲动,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让心境平复下来,拿起一片柏叶细闻起来。

调香师的鼻子灵敏,最经不得这种猛然的刺激。

刚一进屋就被激了一下,又熏了半天,尤其刚刚又做了几个深呼吸,谷琴的鼻子早失灵了,加上被穆婉秋激的满腔怒火,心早就乱了,哪还能辨出绝世的好香?

闻了半天,就是一片普通的柏叶。

傅菱也没发现这酒泡的柏叶和树上的叶子有什么不同,拿着一片又看又闻折腾了大半天,只觉得周身都是浓烈的酒气,根本嗅不出一丝香气来,余光瞥见谷琴把柏叶扔了,忙也扔了,掏出帕子递上去。

“就开着门吧,闹就闹点,干的总快些…”谷琴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语气出奇的平和。

穆婉秋应了声是。

“走吧…”谷琴把帕子扔给傅菱。

“谷大师…”快到门口,又被穆婉秋叫住,“会场有没有大扇?”

“怎么?”谷琴回过头。

“用大扇能快些…”穆婉秋使劲扇着团扇。

屋里这么潮,用什么扇子也没用

谷琴冷哼一声,扭头跨出门口。

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又回过头来,“白师傅需要什么,只管和衙役们说,一切都以能尽快出香为原则…”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清晰地飘入众人的耳朵。

哗…

话音一落,就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谷大师很看重白师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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