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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2)

“…将军”没有再温情地叫三郎,穆婉秋声音如寒冬里的冰块,冷的让人心里发颤。

众目睽睽之下,她缓缓地走下地来,没一丝赘肉的身体美艳炫惑的让人睁不开眼睛,仿佛一副亘古就有的雕像,纯洁无暇,竟让人再生不出一丝淫邪之心。

对上她绝望的眼,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忍,随即被一股滔天的恨意淹没,他蓦然转过身,大步向外走去。

“…站在!”穆婉秋嘡啷一声,拽下墙上的宝剑。

不知从哪儿跃出两个护卫迅速地挡在将军身前。

“…你要做什么?”他转过身,眼里满是鄙弃,“要杀我吗?”

“阿秋虽沦落风尘,但跟将军时也是清白之身,此后一直为了将军守身如玉…”

穆婉秋绝望的双眸中隐隐地透着一股希冀,爱便爱了,她无怨无悔,自知身份卑贱,她要不起他全部的心,只求他给她一点点就好,只一点点,一点点的爱恋,就能让她的世界里满是花香。

“青楼荡妇,也配说清白两字?”主母嗤笑一声。

穆婉秋没看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阿秋自知配不上将军,啊秋不敢要名分,不敢要富贵,什么都不敢要,只愿能默默地守着将军,盼你闲暇时能偶尔想起,来看看阿秋就好,此心此情苍天可鉴,将军为何如此狠心!”

“奸相之女,青楼之妓,也配!”

他冷冰冰的声音掷地有声,众姬妾都忍不住陡生冷意,个个噤若寒蝉。

一瞬间,挤满了人的屋子,有如荒山古茔般沉寂。

“将军第一眼见阿秋,就是在青楼中!”阿秋冷冷地质问,“是你百般追索,万般哀求,现在却又来说也配?!”

久久久久,屋里听不到一丝声音。

“哈…哈…哈…”沉寂中,穆婉秋突然发出一阵怪笑,阴森森的如荒茔野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何必当初…何必…”她绝望地看着他的眼,“青楼姐妹说,男人无真情,千万别赔了身又赔了心,阿秋不信,阿秋以为将军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人,是值的阿秋倾心相许的人,曾以为会无怨无悔,今日,阿秋后悔了…”

在错愕的眼神中,她低低吟唱起曾经的诺言,声音如空谷流莺,婉转低糜,催人泪下。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阿秋后悔了,阿秋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她低低地呢喃着,妖孽般怪笑着,“此生此情阿秋已恋无可恋,如果有来生,阿秋一定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誓言落地,一股殷红自她颈间喷射而出,无数残花在瞬间飘落,迷醉了众人的眼…

第二章 逃亡(上)

 “啊…”的一声,穆婉秋从噩梦中醒来,猛坐直了身子。

蛙声缠绵,月浮星天,四处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野草香,丛林的夜色是这样的迷人,前世的她怎么没有发现?

竟以为是苦。

“…小姐又做噩梦了?”守在不远处的穆钟被尖叫声惊醒,一咕噜爬起来。

看着呆呆望着星空的穆婉秋,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原本一个个高高在上,骄纵任性的大小姐,因为父亲获罪,一夜间沦落天涯,星餐露宿,任谁也会噩梦连连吧?穆钟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拾起地上的衣服给她披上,又给不远处快要熄灭的篝火添了一把树枝,道:

“让小姐露宿山林,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们是逃犯住不得客栈,趁天没亮,小姐再睡一会儿吧,明儿还得起早赶路…”见穆婉秋不语,又道,“明天就好了,到了香都大业,离京都安康远了,小姐就可以宿客栈了…”

“…大业?”神色木然的穆婉秋猛一激灵,“明天就到了…”

“是的…”穆钟眼底闪过一丝耀眼的光,“我们明天就到大业了,相爷的故友平城曾家的二少爷就在大业接应小姐呢…”

“明天…”穆婉秋喃喃着。

是了,前一世,就是明天,这个貌似忠厚的穆钟勾结盗匪,夺了她随身携带的珠宝,把她卖入大业最大的妓院——春香楼。

此后,妓院那一段不堪的生涯,是她穷其一生也无法洗脱的污点,一朝沦落风尘,无论她以后如何低调做人,如何洁身自好,如何刚烈,如何的爱他,都没有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女人,都没有逃脱被无情抛弃的厄运,最后还是得了一个淫贱的罪名,饮恨而死…

还好,还好,这一世醒来,是在她被卖入妓院之前,她还来的及筹划挣扎,前世已逝,今生,她的命运绝不能再掌握在别人手中!

“…小姐怎么了?”对上她陡然变冷得目光,穆钟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小姐自打连做了几夜的噩梦,竟然心情大变,原本骄纵跋扈的她,阴郁了许多,也深沉了许多,往往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她常常会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目光看着他,也常常会这么一坐,就是大半夜,不言不语的。

不知为什么,每每对上她这种目光,穆钟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没什么?”穆婉秋回过神来,“钟叔先睡吧,我想一个人坐一坐…”

躲开穆婉秋的目光,穆钟含糊地应了一声,背对着她躺在不远处。

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穆婉秋悄悄拭去腮边的泪水,痴迷地望着幽蓝如缎的星空。

自醒来后,她就喜欢这样静静地坐在,什么都不想,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如果这一世,能常常呼吸到这样自由的空气,常常闻到这野草的芬芳,感受这自然的魅力,即便只是个山野村民,天涯孤女,她也知足,何必一定要生在将相之家?

前世的她,实在太傻,太骄纵,太任性,太痴狂。

“前面有条河,小姐先去洗漱…”东方刚放出一丝曙光,穆钟便起了身,“干粮不多了,奴才去采些野果回来充饥…”

“…好!”穆婉秋一把抓起随身的包袱。

“小姐…”穆钟急叫了一声

那包袱虽小,里面却全是珠宝,足足可以在香都大业买下一座不错的香坊,可不能让她拿着跑了。

恍然没发现他变了脸,穆婉秋茫然地问:“…钟叔还有事?”

“奴才…”穆钟声音顿了顿,“天还没大亮,要不,奴才陪小姐一起过去?”见她皱眉,又补充道,“这总是荒山,奴才怕小姐一个人…”

“不必…”婉秋沉静地说道,“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我已经习惯了,天不早了,钟叔先去采野果吧,待会儿趁早赶路行人也会少些…”

紧紧地盯着她手里的包袱,穆钟嘴唇动了几动,最后还是应了一声,猛转身朝林间走去。

简单地清洗了一下,穆婉秋打开包袱,纤指抚上盈盈闪着玉光的珠宝首饰,这是离开前母亲给她准备的,也是她以后的陪嫁,一颗颗地抚着,这里每一颗,都透着母亲对她的爱,对她殷殷的希望,母亲的话又耳边响起:

“…阿秋,跟钟叔走吧,他是你父亲打小收留的流浪儿,以后也会把你当女儿看待…你记得,家里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千万不要回来,千万不要给我和你父亲报仇,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嫁个好人家,娘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财能致祸,府里虽然有,但娘不敢给你多带,这些也够你逃到香都大业后,盘下一座香坊,做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了…”

母亲…母亲只是希望她这一生能平平安安啊!

不知什么时候,穆婉秋脸上已挂满了泪水,前世和穆钟夜宿在这山野中,她百般地抱怨,家里金山银山,母亲却不肯给她多带些盘缠,害的她要露宿山野,遭这份恶罪,经历了一世,她才懂了母亲的苦心:

就是她曾抱怨连连的这么一点点财宝,给她招来了沦落风尘的噩运!

“母亲…你放心,女儿这一世,一定要活得像个人样…”痴望着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霞,穆婉秋喃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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