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没有再说下去。
炎帝离开了华阳，便再也回不去了。
失败者，没有故乡！
从此，三十里芙蓉花道，几千里秦岭阻塞，便成了别人的天下——蜀山——已经成了黄帝和他的后裔的蜀山。
就像现在的这个鱼凫王。
她才是蜀山的真正主人了。
她本要问什么，但一时忘了，只极目远眺，看到山下的九黎碉楼的最上层的尖顶，就像一把尖锐的利箭，笔直地刺向天空。
碉楼的石材，全是这个世上罕见的石材。
可能经历了几万年的风雨，依旧丝毫不变。
仿佛这才意识到九黎碉楼的厚重与古老，便随口问：
“百里大人，你还记得轩辕殿里的那种石材吗？”
“轩辕殿？”
“没错。我觉得这里的石材，便和轩辕殿里的差不多。当初大禹王说，那种石材千万年都不会改变……”
他淡淡地：“九黎碉楼，也至少存在几十万年了。”
“几十万年？”
“和黄帝的战争爆发不久后，蚩尤便修建了这座碉楼，原是为了让九黎百姓有个避难的场所。”
她忽然想起高耸入云的不周山战舰。
不周山，很可能是颛顼为中原百姓所选择的避难所。
可是，在不周山的周围，封冻了上亿的百姓。
可见，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地方是真正的避难所。
她慢慢转过目光，盯着他的头部。
蓝丝草一般的长发，在空中舞蹈如蓝色的精灵。
她忽然后退一步，仿佛第一次发现他是蓝色的头发。
竟然是蓝色！
而不是红色！
他将她的目光看得一清二楚，神情也慢慢冷淡下来，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一次，她并未叫住他，也并未跟上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林之中，她才茫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以及这岑林尽染的丛林。
“心随意动，我要这世界是什么颜色，这世界就是什么颜色！”
除了百里行暮，这世界上再也无人能做到这一点。
她慢慢下山，沿着他走过的路。
跑马道犹存，可沿途的红花全部变成了蛋黄花。
她一眼看出，所有的花草树木，全部失去了毒性。
是不是，他在这里，一切的防备便不需要了？
也对！
他在这里，哪里还有人敢擅闯？
清醒之后，她第一次狐疑：他真的是百里行暮吗？
这世界上，真有人能长得和百里行暮一模一样吗？
这世界上，真有人连拥抱的力气，温暖的感觉，都和百里行暮一模一样吗？
她一步一步，很慢地走在石板路上。
浑不知，碉楼深处，一双锐利的目光不无担忧地盯着她——完全不敢置信。
鱼凫王不但没死，还站起来，慢慢地走在这宽阔的石板路上。
她神态自若，行动自如，就像她受伤之前那么自然。
天尊，这是要干什么？
天尊，为何不立即处死她？
而且，不但不处死她，还将她彻底救活？
她一直不死，这即将到来的万国大会还能举行下去吗？
他蠢蠢欲动，急于灭口，可是，他无可奈何。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门，无声无息开了。
他急忙回头，如看到鬼似的。
“大法师……”
鹤发童颜的老头，目光阴鸷到了极点。
他低声道：“天尊竟然没有杀了那女人！这样下去，可不妙啊！”
大法师冷哼一声。
“非但如此，天尊还令她居住在九黎木楼。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九黎木楼，是当初老天尊的起居之地，真可谓是整个九黎最为神圣而高贵的地方。
那里，能看到九黎最好的风景，有最好的空气，最适宜休养生息。
纵然当初蚩尤霸占了九黎，纵横天下，也从未亲自搬进过九黎木楼。
可是，现在，天尊居然让一个陌生的女子，而且还是敌人，入住九黎木楼。
“她之前在九黎种种捣乱也就罢了，甚至于连老天尊的灵骨都差点被她摧毁，她的所作所为，纵然被千刀万剐，死一万次也不足以赎罪吧……”
这是所有下属的疑惑。
大法师长叹：“这妖孽！她可真是妖孽啊！”
“何止是妖孽？若是让她迷住了天尊，以后，九黎岂不再度落入四面神一族手中？我们大家可都不是她的对手，只怕以后她一步登天，最先要收拾的便是我们……”
这话，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了大法师的心底。
“无论如何，我们得设法除掉凫风初蕾……”
话音未落，听得通报声传来：“快把最上等的珠宝挑选出来……”
二人不由得走了出去。
前面是九黎的巨大仓库。
有各种各样的战利品陆续送回来。
这几年，东夷联军东征西讨，横扫天下，所得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诺大的仓库，已经快全部装满了。
只见一队仆役从仓库里走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大大的精美的匣子，匣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宝石，珍珠，以及最好的丝罗绸缎。
这些，全是战利品当中最精美、最上等的货色。
大法师很吃惊，不由得开口：“布布大将军不是早已吩咐过吗？所有最上等战利品，必须全部送往天穆之野。”
仆役恭敬弯腰：“回大法师，以前的确是这样。但是，天尊叫我们送一些东西去九黎木楼。”
九黎木楼，便是受伤的鱼凫王休养之地。
大法师更是吃惊，他看一眼对面的布布。
布布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昔日，一切的命令全部出自他，天尊是从不管这些小事的。可是，某一天，天尊随口说了句，让仆役送点玩意到九黎木楼。
天尊当然没有说要送什么最好的，只是随随便便说一句：挑点有趣的东西送去吧。
天尊开了口，自然必须挑出最好的货色。
否则，其他什么人还更配最好的东西呢？
仆役们，真的只是奉命行事。
布布不敢吱声，只和大法师对视一眼，二人脸上的忧虑之色都更加深浓了。
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夜色，月色。
每一天都是新月，弯弯的，就像姑娘美丽的眉毛。
凫风初蕾抱着膝盖，静静地坐在窗前。
等了很久，不见白色身影。
这一夜，他没来。
自她醒来的每一个夜晚，他都会如约而至，从月色初升陪伴她到阳光升起，纵只是静坐，凝视，一动不动也觉得温暖。
可现在，她孤零零地坐在窗边，看着夜色渐渐深浓。
房间里，许多珠宝玩物。
他不露面，他总是令人送来这些东西。
可是，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呢？都是从各国收缴的战利品而已。可能在一般人看来，每一样都是稀世珍宝，只要拥有一件，便足以富足一生。可是，对于鱼凫王来说，这些算得了什么？
对于坐拥那么大一座金沙藏宝库的女王来说，这些东西，根本不如一枚新鲜的野果。
她毫无兴趣。
她基本上从不打开匣子，看都不想看一眼。
我们，总是对自己所缺乏的东西所感兴趣。
都堆积成山了，谁还能孜孜以求？
凫风初蕾觉得，现在自己最渴望的，是能常常见到一个人，最好，天天见到。
手里，是那一只小小的玉瓶。
一直贴身珍藏。
她拿出来，捏在手心里，然后，慢慢地放在唇边。
“初蕾，你对着天空大叫我的名字，我便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她微笑，百里大人，他其实从来没有食言。
尽管耽误了那么多年，但是，他最后还是出现了。
于是，一切的冷漠，便都可以被原谅了。
第440章 原谅冷漠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