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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218)

野风猎猎,四望无光。这片空旷的地方,只有范宏抱着怀里的虞追,再没有人登上来。

那火势熊熊,向二人席卷而来。

范宏低头,注视自己怀中睁眼含泪看他的虞追。总是对他没好脸色、呵斥他不要靠近她的虞追伸手,抚上他面孔。她努力地抬起身子,抱住他的肩。虞追专注地凝望他,眼中含泪,她喃声:“范宏。”

范宏看着她,不说话。

虞追轻声问:“你知道你爱我么?”

——你知道你爱我么?

你知道你折腾这么多年,你念念不忘不能释怀,你知道这是爱么?

你知道么?

范宏闭目。

泪水从他眼角滚下。

他苍白憔悴,无情寡然。

他道:“……我知道。”

虞追泪水掉落,她在他怀中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她闭上了眼,本就没有几口气,不过在强撑。而大火滚滚,范宏动也不动,他抱着虞追彻底冰凉的身体,任火席卷了他们。

——

天从黑魆魆中,走向微微一点亮光。

杀也杀不尽的敌人,走也走不出的地势。范翕等人全是身心俱疲,受伤极重。所有人都抱着必死之心,在此煎熬……天露台大火起,那火光再次照亮天边,格外亮。

天子去了那里……天子说会救虞夫人……

范翕抬头向那火光看去。

他脸色发生变化时,泉安忽从后伸手。范翕从未提防过泉安,没想到泉安从后伸手,冷不防地点住了范翕的穴道。让范翕无法动弹,亦无法说话。楚宁晰在后厉声:“泉安你做什么?!”

泉安走到了前面,直面范翕不可置信、怒视他的目光。范翕僵硬着,被楚宁晰在后扶住。泉安将怀中一个东西塞给了公子,他深深地看公子一眼,道:“公子,你必须走了。”

“天亮若还看不到丹凤台的消息,齐军必会增援。我们的军队即使来了,也不过是新一轮的厮杀,兵力仍不够……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丹凤台发生的一切都消失,让无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公子,你必须活下去。”

泉安道:“公主,你也必须活下去。请你带公子一起离开,再晚……就谁也走不了了。”

楚宁晰颤声:“那你……”

泉安道:“自然是结束这里一切了。”

泉安道:“请公子和公主将所有兵交给我,我为你们开路。”

泉安走上前,高喝:“诸君听我令,与齐军战,不死不休——”

他手持武器大步向前,奋勇杀敌。他脑海中想到了死去的飞鸾,想到了周天子交给他的牌子,想到了天露台上的大火……他目中湿漉,他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全身发抖却动弹不了的范翕,还有咬牙扣住范翕向后撤退的楚宁晰。

泉安与范翕对视,露出一个悲伤的笑。

他高声:“公子翕在此!来战——”

他带领大批军,迎向那些听到“公子翕”名号,就向他冲来的敌军。敌军淹没他,包围他……这正是他的宿命。

就如飞鸾一样。

奴,死在主君之前。

——

让丹凤台不存在吧。

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

范翕和楚宁晰一起登上了一只小船,只有他二人。船上太小,没有桨,楚宁晰只好用手划船。她努力地将船划离丹凤台,她发着抖,却知自己不能犹豫。她不能死……她还有楚国要顾忌!

周天子死了,齐卫势大,她不能让齐国针对楚国!

她左臂受伤,却也奋力划船。血落在水上,湿淋淋的,已不知是什么。轰然声从丹凤台传来,楚宁晰回头,看到了丹凤台被火席卷。她盯着丹凤台望许久,渐渐的,却看到四方隐隐的火光朝向这边。水上行着许多大船,向这边追来。

楚宁晰四顾茫然。

旁边突伸来一只手,抱住她肩。

范翕能动了。

他没有吭气,拉着楚宁晰,一起跳下了船,跌入了水中,躲开那些追来的船只。

丹凤台被大火包裹。

落在水中,四面火星燎燎。

范翕在水中,沉沉浮浮,他凝视着那大火包裹的方向——

“红墙杏花摇,绿雨新芭蕉。花儿逐着鹿,鹿儿覆着月。那月儿,月儿,追着郎君泊头走……”

火海中,一切烟消云散。那些快乐的,难过的,怨愤的,惆怅的,失落的,迷惘的……如冰川沉海一般,全在血腥火海中沉下去。

八月节时与太子太子妃一起宴饮、与玉纤阿在丹凤台中相许终生的誓言、幼时随虞夫人在山间行走、周天子的怒火、虞夫人的无悔……都在这里消失了。

丹凤一梦,大抵浮生一梦,就此彻底消散了。

——丹凤台卷完——

第三卷 囚玉篇

第102章

范翕与楚宁晰在大船向他们追来时, 跳下水求生。之后二人于水下携手,一同杀了追杀他们的船上的所有人。

次日天亮, 二人上了岸, 隔岸而望水中心的丹凤台。云雾渺渺,丹凤台掩在濛雾中,什么也看不清。

当日登丹凤台的人一波又一波, 事情结束后, 只有他二人活着。

楚宁晰本想再与范翕联手, 悄悄登上丹凤台, 她想辨认尸体,想为死去的人偷偷做个墓碑。

范翕却摇了头拒绝。丹凤台事已毕,他们不能再登丹凤台, 引他人察觉了。

因丹凤台全灭后的次日清晨,等在台外的齐军从熹微天光中辨认出丹凤台起了大火,齐军整队, 登丹凤台查看情况。而范翕和楚宁晰, 就躲在泊头暗处,静静观望。

楚宁晰有些茫然——

都结束了。

所有人都死了。

她带领的军队灭了, 泉安死了, 虞夫人死了, 周天子死了……她所有的仇恨,好像全失去了动力,失去了方向。她亲眼看到那把火吞没天露台,亲眼看到火光吞没丹凤台。不会有人能在那样的火中还能活下来。

从此后, 她再不必小心谨慎,既惧怕天子,又仇视天子。她再不必养精蓄锐,只为向天子报仇……

而旁边的范翕……

楚宁晰侧过头,看向与自己一起站在桑树下的年轻公子。经历一夜变故,范翕衣裳被撕扯弄乱,被血污所染。他的发冠早丢了,只好用发带半束了发。一半乌黑青丝掠肩垂下,几绺湿发贴着额、贴着颊。他眼睛冰玉一样盯着烟雾浩渺的方向,神情空茫茫的。

头上像是悬着一把刀,那把刀已经掉下来一半,砸中了他。

他兀自撑着,长身修长挺立,但垂于身侧的手却轻微发抖;唇紧抿着,他脸颊的肌肉却在颤抖。他拼命忍着自己的情绪,潮湿的发带和长袍一起在风中飞扬,拂动牵连他的乌黑发丝。

范翕安静站着,瘦削单薄,脸色白如冰霜。宽大的袍子裹着他的身体,如浪拍案。他看着状态实在不好,好似随时会倒。然而他长身玉立,脊骨里好似有一根韧筋撑着,让他越是凄凉,越是逆反。

越是酸楚,越是强硬。

楚宁晰盯着范翕,她从未这么专注而认真地看过他。她总觉得自己和范翕是仇人,她不愿和范翕有太多牵连。但是丹凤台并肩作战的情谊下来,她又好像多了解了范翕一些,发现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她尚有楚国在后,可是范翕身后,还有谁呢?

他失去了能护住公子们一切退路的父王,他最为敬爱的母亲,最为忠诚能干的仆人……他近乎失去一切。

范翕回了头,看向她。

从昨夜出事到今天,范翕终于开了口说话。他声音沙哑,和往日清冽温柔全然不同:“我们就此分手吧。你要小心些,齐国知道了天子死,便再不会有顾忌。齐军已入楚国,齐军兵力强,你若不想让楚国沦为战场,便还要与他们周旋。丹凤台出了事,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他们也会怀疑你。随便你怎么编故事,但你不要告诉他们,说我在丹凤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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