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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宝的七十年代(400)

于是这一天,在吃过饭后,顾胜天陪着她在湖边散步,她笑着问他:“胜天哥哥,你最近是作业不用写,还是实验不用做,还是女学生们不用交往了?”

前面说的也就罢了,后面一句,顾胜天直接脸红,呸了声:“瞎说啥呢!”

他们平时和别人说话用的普通话,但是两个人私下说话依然是当地的方言,以至于福宝听他那句“瞎说啥呢”心里觉得特别亲切。

福宝抿唇笑了:“胜天哥哥,我现在就盼着过年了,等过年,咱就可以回家了。”

顾胜天听到这个,沉默了一会:“这几年,咱家里条件好了,可是比起首都来,还是穷。”

他站在湖边,眺望着学校外面的高楼,叹息:“咱山里看不到这样的高楼,只能看到大滚子山。”

福宝:“我却想念咱的大滚子山了。”

顾胜天侧首,深深地望了一眼身边的妹妹:“大滚子山太穷了。”

福宝微怔了下,之后眨眨眼睛,笑着说:“哥,你要说啥,就直接说呗。”

顾胜天听了,自己也笑,揉了揉头发,叹:“我这不是想来一把深沉的谈话嘛,结果被你这一说,自己也觉得好笑。”

福宝噗嗤笑出来:“有话快说,别给我整那些虚的!”

顾胜天慢慢地收敛了笑,眼里泛起一丝难过:“福宝,你以后认了你爹娘,是不是就不是我妹妹了?”

这句用乡音说出的话,透着浓浓的失落和难过。

福宝缓慢地转头看过去,身边的顾胜天正半蹲在湖边的枯草中,手里攥着一根枯草,望着碧波荡漾中的塔影愣神。

这样的顾胜天没了航空航天大学生天之骄子的骄傲,反而有些像小时候她所见到的父亲,那个蹲在地头望着庄稼犯愁的父亲。

她也陪他蹲在湖边,托着下巴。

舍友们说,于小悦会投胎,舍友们还说,如果福宝长在大城市里,才艺肯定不会比于小悦差。

当舍友们这么说的时候,福宝不是没有一点想法。

她会想着如果那于家父母真是自己的父母,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像于小悦那样,会好几国的语言,会背着吉他潇洒地弹起来,会站在万人大礼堂里从容不迫地念自己的演讲稿,会笑着和人说起法国埃菲尔铁塔和咖啡。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而已。

转念间,她会想起大滚子山,会想起自己乡下的父母,会想起曾经那个艰苦的年月里。

偷偷给自己红糖水喝的奶奶,在自己晚上饿肚子的时候吃到的鸡蛋糕,还有大滚子山下那些不够完美但是却善良淳朴的村民们。

或许是条件太艰苦,物质太过匮乏,那点甜蜜就越发的珍贵了。

这都是她记忆里永远无法抹杀的美好,即使走到了喧嚣的大城市,穿上了羊毛大衣和阔腿裤,她依然忘不掉童年时经历的一切。

法国旅游和舞台上精彩的演出可以成为人生中的辉煌,但是大滚子上曾经的苦难挫折以及在那艰苦岁月中所得到的爱护,也可以是一份宝贵的财富,这些沉淀在她心里,成为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成为她永远弥足珍贵的回忆。

并不会羡慕别人活得怎么样的条件,她已经得到了足够多。

她想着过去的那些事,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胜天哥哥,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刻是什么时候吗?”

顾胜天不明白:“什么时候?”

福宝笑了,湿润的眸子充满了雾蒙蒙的回忆:“我最幸福的时候,是我以为没有人要我,我将无家可归,这个时候被领回了顾家,咱娘给我打了一盆热水洗澡,还给我穿上了新衣裳。”

其实并不是新衣裳,只是家里以前的旧衣裳,但她依然很喜欢,很喜欢。

她有了娘,有了爹,有了家,还有了好多哥哥和亲人。

顾胜天被她这一说,也想起过去了,怔了一会,大咧咧地揉了一把眼睛:“哎哟我怎么眼发酸呢……”

福宝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哥,我是福宝,尼姑庵里出来没人要的福宝,是顾家收养了我,顾家就是我的家,顾家把我养大了,给了我一个家,我这辈子——”

她艰难地忍下哽咽感:“哪怕有一天我认了亲生的爹娘,这辈子我也是顾家的女儿。”

顾胜天猛地抬起手来,攥住了福宝的手。

他和福宝是一起长大的,有吃的两个人一起吃,有玩的两个人一起玩,上学放学做作业,几乎做什么都在一起。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福宝,知道她吃红薯喜欢先吃红薯皮,知道她写作业的时候喜欢先翻翻本子,知道她不喜欢听到别人打嗝的声音,知道她喜欢别人夸她长得好看但是还要装作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