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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十七夏(169)

苏起迎着他清澈湿润的目光,心凝滞了一瞬。许是因为发带的原因,他整张脸格外饱满而棱廓分明,她忽然伸手把发带这个犯规物品扯了下来。

他湿润的黑发散落下来,微遮住眉峰,莫名又愈发有种深沉的味道了。

她匆匆移开目光,还是不看为妙。

梁水看着她手里的发带:“你要给我洗么?”

“洗个头!”苏起想起自己还在生气,道,“谁洗谁是猪!”她跺了下脚,恨不得踩那18号一脚才甘心,人又低下头去,像一只刚急红了眼要咬人却又耷拉下了耳朵的兔子。

一通自言自语的小动作,却没把东西还他,她的手指绕着发带,缠着搅着,

篮球场传来一波巨大的声浪,比赛结束了。本校赢了。

苏起问:“你不打了,还有人替你么?”

梁水道:“多的是。”

出了球场,沿着路灯朦胧的大道往回走。

两人裹着羽绒衣的长长影子拉在地面上。苏起跟着影子走,心无旁骛。

他踱步在她身旁,忽说:“我月底要去珠海了。”

她有些猝不及防:“去几个月啊?”

他看她一眼:“两个月。”

他要去珠海训练,还有速滑,忽然间好像有了很多个希望。像即将到来的春天。

他说:“读大学真好。”

苏起抬头望树梢:“对啊。”

“你好好复习。”他慢慢走着,交代,“不要谈恋爱,听见没?”

她也慢慢拖着脚步,斜他一眼。

他一本正经:“我怕你影响学习。”

“嘁,又不是高中了。”

“反正……”他脚步更慢了,随着她走过拐角,停在她的宿舍楼前,说,“不要喜欢别人。”

他停在路灯下,逆着光,眼神很暗,很沉,似有深深的流水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她抬眸望着他,许是冷风,许是别的,她呼吸微滞,等待着,等着那股波涛涌动出来。

但没有,他只是很克制地吸了口气,说:“进去吧。”

苏起没吭声,转身默默往台阶上走。

我就说你是颗瓜吧。

水砸,除了你,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别人。任何人。

不信……你问我一下啊。

那晚,苏起不安极了,辗转反侧,想着他要去珠海了,想着他在路灯下的眼神,心里翻江倒海。似乎是疼?却又不是;难受?也不是。

焦灼。

对,是焦灼。

她翻煎饼一样在床上滚,实在受不了了,摸出手机看他人人网,看完又翻他qq空间,却无意刷到林声的一条状态:“如果我再优秀一点儿,或许就没那么累吧。”

苏起一愣,正要给她留言,状态却删除了。

她披着羽绒服溜出宿舍,跑进楼道打电话。

林声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到未来有些迷茫。路子深要去美国读博,而学画画的她,读研没有太大意义,因而没有深造的计划。毕业后也似乎只能做设计类工作。

苏起说:“工作还早呢,再说你不是想画插画的吗?”

林声道:“自由职业没个安定,更心虚吧。”她声音低下去,“七七,子深哥哥的那个女同学也要去美国读博了。”

这一句话产生的强烈共情,让苏起突然想到她说的自卑。

她难受极了,安慰她,但林声说:“没事,我会自己调节的,也会努力的。”

苏起回床躺下,望着黑夜,想着林声曾在这儿说过的话,心里压了巨石般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是周六,苏起自习到下午,没见到梁水,想起他去训练了。她忽就想去看他。

许多地铁线路还在修建,她倒地铁又倒公交,转了四五十分钟才到体育馆。

一进去就听见满场的冰刀滑行声,喊叫声,节拍声。一群小孩子在冰面上练冰球。他们戴着头盔,踩着冰刀,挥舞着球杆满场飞跑。

苏起无心恋战,走到最里边的场地,坐上看台。

梁水立在场边,跟教练说完话,滑到起跑处,教练拿着秒表,喊了开始。年轻人冲出起跑线,风驰电掣般在椭圆的冰道上滑行。

许是很久没见他上冰了,苏起觉得他速度快得吓人,直身,加速,倾斜,伏地,过弯道,流畅得浑然天成。

500米不到一分钟跑完。

他松了力,在冰面上高速滑行几圈后停到教练面前。教练给他看了下秒表,跟他说着什么。

他解开带子,摘下头盔,一边拨弄着头发,一边点头。

他又跑了几圈,始终没注意苏起的方向。训练完,他走到栏杆边推开门,卸下冰刀去了更衣室。

苏起坐在原地等,等了半小时,梁水还没出来。她猛一惊,他该不会不知道她在这儿,先走了吧、

她赶紧掏手机发短信:“水砸,你在哪儿呢?”没来得及发送,她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靠近。

她一个激灵回头,梁水猫着腰从后头台阶上偷偷靠近,准备要吓她。

“啊!”她真吓到了。

他也被她吓得一愣。

苏起一巴掌打他肩膀上:“我以为你走了呢!”

他越过座椅,跳到这一级台阶上,笑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跑来?”

“视察,看你有没有偷懒。”苏起抱着手,一副领导巡视的模样,和当年别无二致。

梁水:“感谢领导关心,领导要不要赏脸喝杯奶茶?”

苏起眉梢动了动:“行吧。给你个面子。”

出了体育馆,天色已黑。

梁水买了两杯奶茶,走到路边,从背包里翻出轮滑鞋,坐在花坛边换。

他一怕堵车,二来练体能,养成了滑轮滑来场馆的习惯。

苏起含着吸管,瞪圆了眼:“你滑回去啊?那我怎么办?”

梁水绑着鞋带,仰头看她,眼睛在黑夜里晶晶亮亮的:“你坐车回去啊。”

苏起气得鼻子冒烟:“你有没有良心?”

梁水把书包扔给她:“那就换鞋。”

苏起拉开一看,里头一双粉色的旱冰鞋,漂亮极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

梁水低头系鞋带,没做声。

他站起身利落一滑,转了个弯面对她:“麻利点儿。”

苏起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拎着书包,手不够用。

梁水接过书包,她坐到花坛上,伸手要鞋子,他已蹲下去,握住她小腿,把她鞋子脱下来。

苏起脸一红,不想他脑袋一偏,嫌弃:“我靠,臭死了。”

苏起嚷:“胡说!你才脚臭!”

梁水含着半抹笑,把她脚丫子塞进旱冰鞋,一点点拉紧鞋带。

苏起挣了挣,难受:“你把我绑太紧啦。”

梁水抬眸:“你是想紧点儿还是扭脚?”

“……嗷。”

他手上又是用力一拉,苏起感觉小腿血流都不畅了。

他收紧鞋带,打了个死结,又给她穿上另一只。

他起身,轻松地滑后一步,说:“自己站得起来吧?”

“当然站得起……”她屁股刚离开花坛,两只脚便不受控制地瞎踢腾,慌忙抓他,“水砸!”

他立即扶住她腰,她抓救命稻草般一下扑到他怀里,挂在他身上,脚分叉到两边,站不稳。

她耳朵摁贴在他胸腔上,砰,砰,砰,分不清这慌乱的心跳究竟是他的,还是她的。

梁水立得稳稳的,掐着她腰,把她往上一提。她单手攀住他肩膀,收了腿,这下终于站稳了。

她大松一口气,一抬头,差点儿撞上他的脸。

他垂眸看着她,相对她的手忙脚乱,他镇定自若得有些不像他。只是鼻息略显急促而紊乱,撩在她面前。隐约暴露了内心。

她脸皮发麻,稍稍后退一步,别过头去,问:“你,你……”她脑子乱了,要说什么来着,哦,对了!

她瞪着亮亮的大眼睛:“你的奶茶呢?!”

梁水看了眼旁边的垃圾桶:“喝完了。”

苏起逮到机会,说:“哈,你像个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