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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十七夏(27)

苏起眼珠一转:“我不买,我用付茜的。”

程英英:“我看你就是偷懒不好好学。”

“哪有,我昨天测验考得可好啦。”

“自我感觉良好的,成绩出来都很差。”苏落背着书包从她身边经过,说。

苏起伸手扇他后脑勺:“你再说一句!”

小学生苏落灵活躲开,跑走了。

沈卉兰还在叹气说资料贵,林声沉默接过她手里的钱,头也不回用力踩动自行车,跟着梁水消失在了拐角。

梁水绕出巷子,骑上坡时,放慢了速度,问:“你有什么麻烦么?”

“没有。”林声用力蹬着踏板,憋得脸颊通红。

梁水单手扶着车龙头,踩上江堤,另一手将康提刚给的那二十块钱塞进她口袋,说,“先放你这儿。”

林声一愣,脚下猛地一松——她的车已爬上江堤,地势平坦了。

堤坝那边,江水如练。

晨风吹着梁水的短发和校服,他已骑到前边去了。

“等等我呀!”苏起的声音从巷子里传来,三人争前恐后冲上坡。一串自行车沿着江堤飞驰而去。

“苏七七你慢点儿!给我冲到江里去算了!”巷子里,四个妈妈守在各自门前张望着孩子离去的身影。“回回都火急火燎跟猴子烧屁股似的。”程英英端着面汤碗,训了一句。

陈燕朝邻居们走来,神秘兮兮的样子,忽说:“我家子灏长大了。”

程英英、沈卉兰、康提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燕脸上笑成一朵花儿,凑过来嘀咕几句,妈妈们心领神会地一笑。

陈燕道:“他早上爬起来洗内裤,不让我碰。我说长大了是好事儿啊,他不准我说,我偏要逗他,说恭喜你长大了,奖励你五块钱。哈哈哈哈哈。”

康提叹:“我要这么逗梁水,他能把屋顶掀了。”

冯秀英老师终于收拾好从屋里出来,说:“自然处理,少逗点儿,孩子这时期心里敏感。”

“我知道。他脸皮薄,我现在先不说,等他长大了,我拿这事笑死他。”陈燕咯咯大笑。

沈卉兰打趣:“你家子灏还脸皮薄呢?”

“话不是这么说。现在是青春期。不管孩子是什么性格,心里头都敏感脆弱得很。”冯老师说。

沈卉兰这才想起来:“声声也是。她来好事,她爸爸搞开明,说了句恭喜,她气得一天没跟他讲话。”

程英英:“这些孩子,以后怕是越来越不好管啰。”

康提侧头,透过玻璃木窗看到自己的脸,忽说:“孩子们长大了,我们就老了。”

一时无语。

陈燕道:“老什么老?诶,咱们去跳舞呗。我知道一个舞厅。”

……

苏起梁水上学骑车大概二十分钟,走过一段长江江堤,连接着一道城内堤坝,下一个小坡进城,穿过四五个杂乱的十字路口,上一个很陡的山坡,进了是燕山,再走一道蜿蜒的路就到实验中学了。

早上的中学门口挤满小摊小贩,身着校服的中学生们聚在小卖部、小摊贩周围买早餐和零食。

李枫然停车去早餐店买米粉,梁水在家吃过早餐,但路边梅花糕的香味把他吸引了。

那是用模具烤的细长条的梅花形状糕点,里边有红豆夹心,外焦里嫩。脆脆的外皮尤其好吃。

苏起咽了下口水,要一块五呢,好贵。

梁水接过梅花糕,就见苏起的眼神黏在他手上,跟502胶似的。

苏起:“水砸——”

“想得美。”

苏起撅了一下嘴。

梁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梅花糕递给她。

苏起张开“血盆大口”,梁水眼疾手快,一把掐她后脖颈。她这下乖了,缩着脖子咬了不大不小一块,冲他眯眯笑。

梁水说:“不拦着你,你能把我手一起啃了。”

苏起说:“切,你的手一看就没鸡爪好吃。”

李枫然拎着一碗面过来,问:“七七你想吃梅花糕吗?”

梁水道:“你别跟她买,她已经吃饱了。”

苏起冲李枫然摆手:“不用买啦。谢谢风风~”

梁水呵呵一声:“吃我的怎么没听你说谢谢啊?”

“你刚才掐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苏起说,“风风,过会儿回教室,你吃面的时候给我吃一点。”

李枫然:“好。”

“放辣椒了吗?”

“放了。”

“棒!”

一行人推着自行车进学校,把车停进自行车棚。

今天来得有点迟,车棚里挤满了车。梁水找到一处空位,勉强把五辆车塞了进去。刚锁上车,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梁水,你的赛车好好看哦。”是他们班体育队的张余果。张余果是练短跑的,又高又瘦。天天在跑道上跑,皮肤却很白。

梁水看一眼自行车,说:“还行吧。”

张余果开玩笑的样子:“哪次回家的时候搭一路呗。”

“不顺路啊。”梁水说,“再说我车后面没座位,把你绑在轮子上么?”

路子灏噗嗤笑起来。

张余果也笑了:“对哦,我都没注意到。哈哈。”

她爽朗笑笑,先走了。

苏起在一旁看着,全程沉默地蹙眉。

梁水瞥见,说:“有屁就放。”

苏起果断地说:“水砸,你的声音变了。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朋友们的目光聚焦到梁水脸上,梁水皱眉:“你是猪吗,人的声音都会变的。”

苏起眉心舒展,下了定论,她说:“你现在说话声音变得像一只鸭子,嘎嘎嘎——”她大笑起来,边说边扑腾“翅膀”。

梁水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

苏起笑得更厉害:“本来就像鸭子,嘎嘎嘎——”

梁水没搭理她了,跟着林声出了车棚。

他不太开心。

变声这件事他自己早就发现了,他困惑而又茫然。他也很反感喉咙上忽然凸起的骨头,嗓子里沉下去的嗓音,身上忽然冒出的几根毛发,这都让他无端烦躁。

李枫然可以和他爸爸讲,路子灏爸爸在外地,他可以和哥哥讲。梁水不知道跟谁讲,他也不想跟任何人讲。

苏起说他的声音像鸭子。

他很少生苏起的气,但这天他忽然不想理她了。至少,一天之内是不会理她了。

而没心没肺的苏起根本不知道他生气了。她照常上课,做课间操,跟同学玩闹,去练功房跳舞,没发现任何异常。

下午放学了,上专业课前,苏起说:“我下课了在学校外面等你们。我过会儿要去逛精品店,买一个漂亮的本子。”

梁水说:“你弄完就先回去,不用等我。”

苏起说:“又不是等你一个人。”

梁水说:“哦。”

他拎着运动服和鞋子,将袋子扔在肩后,走了。

苏起有些意外他居然没跟她斗嘴,诧异地问路子灏:“他怎么了?”

路子灏茫然:“嗯?怎么怎么了?”

苏起也没多想,拎着舞鞋去了练功房。

梁水的上冰训练主要在周末和周二周四,另外几天则在学校和体育队一起体能训练。他练了一个半小时的短跑,跑得精疲力尽,还不太想走。

他早跟李枫然路子灏说了不用等他,打算留下多练半小时,没想跑了几回合。美术队的陈峰跑过来,喊:“梁水,苏起好像在校外头哭。”

梁水一愣,问:“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她坐在精品店门口哭,叫也叫不走。”

梁水脱了跑鞋,迅速收拾好背包跑出去。

他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足球场,冲到学校门口,就见苏起缩成一团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安安静静地扎着脑袋,一只手用力抠着鞋子,只有眼泪无声,吧嗒吧嗒往地上掉,在灰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斑点。

“苏七七!”梁水陡然间无名火起,怒道,“谁打你了?!”

苏起猛地抬起脑袋,一见他来,顿时哭出声来,眼睛鼻子嘴巴全皱成一团,“水砸——水砸!”她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