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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十七夏(78)

她哭得整张脸都湿了。

她哭声太大,四周的人全围过来看热闹。

队里其他男生也怒道:“梁水你是队长,别偏私啊!”

“我看见了就是这女的先打的余果!”

“你包庇她了兄弟们不乐意。”

“凭什么让余果受委屈?”

风更大了,天更暗了,

有的班级怕下雨,已陆续飞快搬着椅子往回赶。

苏起站在一圈人中央,冷得瑟瑟发抖,她站在他们的目光里,又羞又怒,可她词穷了,脑子里居然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讲不出来。

她抬眸,看着梁水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究竟是否相信她,但她看不出。他只是蹙着眉,很棘手的样子。

他仍是摁着张余果手里的篮球,最终,他看向苏起,眼神里有些为难和无奈,低声说:“七七,你跟她道个歉。”

苏起抿紧唇,忍着心头的刺痛,一字一句说:“该道歉的地方,我已经道过歉了。再道一次也行:对不起!但后面的事,我没错,我不道歉!”

这话一出,周围男生们全怒了。她身后一个男生冲动地想上前来拉拽她,怕是要动手。

梁水见状一惊,松了摁在篮球上的手,想去拉苏起,可没来得及——

就是这一松手,成了他允许张余果砸苏起的标志。

他手上力道刚松开,张余果瞬间拿球砸向苏起的脑袋。

“砰”一声,篮球砸在头上的闷响。

梁水一瞬间血都凉了,冲张余果吼道:“你他妈有病啊?!”

张余果惊愕,不敢相信他对自己爆粗。

在场之人也全都惊得突然间鸦雀无声。

篮球重重砸在苏起侧脑勺上,砸得她一瞬间眼前黑光闪过,头痛欲裂。她整个人都懵了,身板原地晃荡了两下。

大风吹得她额前的碎发张牙舞爪地飞着,凌乱而凄楚。

梁水人在发抖,回头看苏起,想上去扶她,却看见了她陌生的眼神。

苏起没看任何人,只是盯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那么执拗地盯着他,直到她眼眶里一点一点浮起泪雾,泪水漾动着。忽然,两行泪滑了下来。

梁水的心毫无预兆的,突然像被利刃刺过。

“要下雨啦!”有人叫起来,所有人散开去搬椅子往回跑。

乌云密布,垃圾飞舞,狂风席卷,扯动着学生们的校服,

梁水站在原地,看着苏起。

他都不明白心里这突如其来剧烈的疼痛是为了什么。可那一瞬间,他莫名想起了两年前,他还在桌球厅当“混混”时的一个画面。

那是什么时候?

隔着烟雾缭绕的灯光,他看见了另一端苏起在等待在守候他时,那安静的却有一丝忧伤的眼神。

那个片段早就模糊在了记忆里,他没了印象,却在这一刻骤然清晰起来。

明明是一个只有快乐的人,为什么会出现那一刻的眼神?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下来,周围全是忙乱奔走的学生。

苏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泪水雨水迷乱了眼。

梁水的心再度抽疼,他走上前,朝她伸手:“七七——”

可苏起猛地打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

……

教学楼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楼里兵荒马乱,同学们拎着椅子往教室跑。

苏起满脸泪痕回到教室,才意识到她那可怜的书包和椅子还在操场上淋暴雨。她坐在地上,抱着脑袋默默流泪。越来越多的同学进了教室,她甚至都不能再哭了,只好翻出一本书,假装坐在地上看书。

可她看着《受戒》那篇文,想着曾经幻想她和水砸是文里的英子和小和尚,眼泪又吧嗒吧嗒砸下来了。

“你也没来得及搬椅子呀?”刘维维回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苏起赶紧低头在校服袖子上摁了下眼睛,克制道:“嗯。”

“不搬也好,我觉得是阵雨,过一会儿就雨过天晴了。”

不知哪个班传来合唱声:“天空啊下着沙——也在笑我太傻——你就别再追寻——看不清的脚印——”

歌声穿透哗哗的雨声,竟有种空茫的感觉。

鲁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了,说:“文艺课代表也发首歌吧。”

苏起还坐在课桌底下呢,清了下嗓子,随便一想,就唱道:“我要你陪着我,看着那海龟水中游,预备起——”

班上的同学,坐在椅子上的,桌子上的,地上的,一起大声合唱起来:“我要你陪着我,看着那海龟水中游——慢慢地趴在沙滩上!!!”

男生们爱捣蛋,一唱到尾音就用力嘶吼:“你不要害——怕!!!!你不会寂——寞!!!”

四周笑声不断,苏起也破涕为笑,一边笑一边抹眼角的泪,却忽见梁水的身影从窗口闪过。

下一秒,梁水出现在教室门口,他拎着她的书包和椅子,大步要进来,见班主任在,刹停了脚步,低声:“老师,苏起的椅子。”

鲁老师点了下头。

梁水被雨水浇透了,从头发丝到校服衣角都在滴水,他走到苏起座位边看她一眼。苏起抱着腿坐在地上,头发被淋得半湿,她垂着眼不看他,眼睫毛湿漉漉的,鼻尖儿红红的。

同学们还在唱:“日子一天一天过!我们会慢慢长大!我不管你懂不懂我在唱什么哦哦!”

“我知道有一天!啊你一定会爱上我!!!因为我觉得我真的很不错哦哦!!”

又是一滴泪从苏起脸颊坠落,她慌忙抱紧手背,埋头下去。

梁水一瞬不眨盯着她看,很慢很慢地把那椅子放好,仿佛那是件一碰就会碎的旧朝文物。他放好椅子了,接着又放书包。可苏起至始至终不看他一眼。

老师还站在讲台上。

他只好不小心把书包弄倒在地上,假装蹲下去捡书包,迅速伸手,隔着椅子碰了下苏起的手臂,低声:“七七——你跟我出去下。”

苏起不理他,躲开他的手。

“美女变成老太婆——”刘维维唱着歌,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或许是被暴雨淋过,梁水神情很狼狈,他又轻轻拉了苏起一下,抬眸却见鲁老师站在讲台上盯着他俩看。

梁水没办法,只能极低极迅速地说:“对不起。但当时你身后有人,我是去拉他的。不是故意松的手。”解释完便起身走了。

他一走,苏起脑袋便空了。

她抱着自己坐在地上。

其实不该他说对不起。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过是因为她情绪不稳,把片面的事情放得无限大。

这么想着,情绪彻底平复了。

隔壁班和他们对唱似的,唱起了《挪威的森林》。苏起于是发了一首《看我72变》。

教学楼里歌声此起彼伏,楼外雨水如幕。

雨天,音乐,这个运动会倒也不错。

鲁老师待了一会儿,回办公室了。同学们也唱累了,一小丛一小丛聚在一起讲话聊天。还有的跑去走廊上看雨。

直到下午四点多雨势才转小,运动会是没法继续了。

……

雨小了,细濛濛的。

梁水照例去田径场做体能训练。体育队的人在做热身,见梁水走来,都避开眼神不和他目光接触——他脸色极差,写着闲人勿近。

队友们不敢招惹他,刚才发生的事情确实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虽然他们想为张余果讨“公道”,但把球砸人脑袋上这个“公道”显然过头了。

刚才伸张正义的男生们这下都当无事发生过,专心做着热身。

梁水坐在缓冲垫上,给腿上绑沙袋。

张余果走过来,说:“梁水对不起啊,我刚才让你为难了。我实在是太生气了,一下子冲动但是她——。”

“你不该跟我道歉。”梁水抬眸看她,神色寡淡,“你该跟她道歉。”

张余果心头一凉,立刻道:“是我冲动,但她先打我的呀!你现在不相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