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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同人)【民国PARO|双鬼双花】暗枪(38)+番外

作者: 南山 阅读记录

他穿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仍旧像是我们还刚刚见面的那样的习惯,领子松开着,脖子上松松的系着条灰呢的格子围巾,外头敞着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大衣,头上还带着一顶小毡帽。他听见我走来的声音,回头看见我果然也立刻就认出我来,远远地就冲我笑了笑,并摘下帽子挥了挥向我示意——这会儿我发现他到底不同了,帽子底下的头发再也不像当年那个年轻人一样乌黑浓密,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小撮灰白色。而那脸虽然依稀还能见到当年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只不过多了皱纹,到底是意气不再了。

我双手捧着那方小小的骨灰盒子,走得也格外小心,越是临近墓地越是提心吊胆,简直是步步惊心。李轩先生看我的样子,有些歉意地笑了下,拿手上那根拐杖指了指自个儿的腿说,“本来应是我替你亲自迎他回来,可我怕自个儿出岔子。”

他说着,还试图向我走近些许——方才他站着不动,我丝毫没觉出不对,现下他一走动,我立刻就发现他左腿的姿势非常奇怪,以致于他走路蹒跚,根本走不稳当。

还没等我问,他像是立刻就觉着了我疑惑的表情,只云淡风轻地说,“我家从商,我以前做得也是些不干净的营生,上头说成分不好,要打倒。七二年的时候给打折了一条腿——还多亏了方锐那边的关系,才侥幸保了一条命。后来下牛棚,没时间治,就这样啦。”

他说的简单,我却知道那几年的日子过得肯定不容易,然而他没给我时间再问,便是要准备将骨灰给放下墓地去。李先生腿脚不方便,却无论如何不肯把这事情假借我手,我只得站在他身后,看他一边放骨灰盒子,一边絮絮叨叨地和我、和“他”说些琐事。

他和我说的,是他原也想把这骨灰送回西安去,他倒是知道早些年吴先生学戏的那个大院子在哪里,只是这个地方早就拆了大院,再也没人教戏了。所以他琢磨着还不如就在这地界了,当年他们在这里安身立命,在这里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和热血,也在这里遇见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同伴,对他们来说,这里也可算是“家”,是“故乡”了。

而和“他”说的那些个事情,因为李先生声音极低,加之我也不愿意去探听他人的这些事情,并没有听见多少。于是到最后只记得他同我说,那十年的时间里头过得真是不容易,好几次险些撑不住,却都想着海峡那头还有人等着回来能见到他,于是咬咬牙也就硬撑下去了。只没想到,他撑下去了,那个人却早早的就撒手而去,临到头了,留给他一抔骨灰,端的是这般潇洒。

他边说着,边想起什么似的翻起了自己随身的背包,从里头拿出厚厚一打纸来。我原以为是纸钱之类的东西,瞥了一眼却看见是一打信纸,上头密密麻麻写的全是字。李轩先生边一张一张慢慢地烧着,边和我解释说他过这三十年,因了各种各样的原因,身边再没有个体己的人,这人吧,一个人过着日子,时间久了总是难捱,索性就把想说的东西都写下来,权当是说给人听了。最开始他不过写着玩,没想到慢慢的就养成了习惯,有什么烦闷的或是开心的事情,就都写在信纸上,抬头一律都写了致吴羽策,就仿佛和过去一样,两个人促膝长谈一番,心里也就舒坦许多。

他还说,他把那间小屋子都整成了四四年那会儿他们随口谈的时候说的那样,前屋晒得了太阳,种了一小方地的花,院子正中放一张躺椅,没事的时候就能躺着晒晒太阳,看看书什么的。就等他回来,能再把这些个信拿给他看。

他说的平淡,我却听得心里很是难过,更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只好默默地听着。想来当初我与少天分隔两地,也是如此这般想着重逢的日子慢慢过着。但我们之前却不如李先生和吴先生这般音讯中断甚至阴阳相隔,至少还有鸿雁尺素相通,聊以安慰,实乃我生平一大幸事。

就这么说着,不知不觉在这墓地待了好些时间,等到把事情都做完,太阳已升的很高,想是该有十点钟了。李轩先生也终于起身,准备回去,我便跟在他身后,一起向那块墓碑鞠了一躬,便打算离开。

然而我抬头时候不经意一瞥,却惊讶地看见那墓碑上贴的黑白照片,竟是张双人照。那上头是年轻时候的吴先生,大抵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长衫,坐在影楼的椅子上。他表情肃然,衣着妥帖,头发也梳的纹丝不乱,双手端正的交握叠放在腿上,是非常端方的姿态。他身后站着同样年轻的李先生,穿着一身西服,罕见的打着领带,拿着手杖,正正经经的穿齐了整套行头,但是他依旧是温和的、甚至有些俏皮的笑着,并没有绷着脸,如此反而衬得吴先生看上去颇显得刻意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