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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谣(190)+番外

“小丫头又糊弄人。”杜大夫嗤之以鼻。

陵江王目中精光一闪,“这人是谁?”任平生忙告诉他,“这是一位名医,姓杜,我们都叫他杜大夫。杜大夫医术很好,现在住在我家里。”范瑗道:“杜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是他帮我解的毒。”陵江王神色复杂,缓缓道:“原来这就是那位杜大夫了。我听说过。”

他会嘉州到京城这一路上已把陵江王府当天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杜大夫这个关键人物当然是知道的。

“请杜大夫上来吧。”陵江王简短吩咐。

任平生答应一声,站起身,朗声道:“杜大夫,如蒙不弃,请共用夕食。”

杜大夫笑,“好,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舟慢慢靠了岸。

杜大夫和他的童儿缓步上来,任启仰起小脸冲杜大夫笑的很甜,“我炒的菜,请您吃。”杜大夫见他可爱,捋着胡须笑,“还是小阿倩好,不像有些人,呵呵。”任江城纳闷,“我命人给您送去了啊,什么也不少,您没见着?”杜大夫不高兴了,“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小丫头,我老人家也是很爱热闹的。”任江城这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嫣然一笑,“这可不怪我。杜大夫,您之前可没跟我提过这个。”杜大夫不屑,“小丫头你不是很聪明么?非要我老人家说了你才想的到?”任江城和他斗口是斗惯了的,笑嘻嘻道:“我虽然聪明,可是我毕竟没有年老过,所以不了解老年人在想什么呀。”杜大夫冲他吹起胡子,“谁老了?你说谁老了?”

任平生和范瑗不禁莞尔。

任平生向陵江王解释,“大王,杜大夫和阿令见了面总是这样的,不斗上几个回合,不打好嘴官司,都不会坐下来吃饭的。”陵江王微笑看了杜大夫好几眼,“阿令很喜欢他,是么?不是外人,让他一起过来坐吧。”任平生含笑站起身,“杜大夫,家里有位贵客,跟您介绍下,这位是陵江王殿下……”

“也是我翁翁。”任启娴熟牵起杜大夫的手,拉着他往这边走。

杜大夫惊愕,“有客人?陵江王殿下?”看到席上果然多了个人,不止任家这一家四口,怔了怔。

他并不知道任家有客人,以为是普通家宴,便想过来和任江城、任启一起玩玩。任江城聪慧狡黠,任启软糯可喜,他很喜欢这姐弟二人。却没想到今天竟然是有客人的,这客人还是陵江王……

走到席上,看到那端坐在上首、仪表威严的陵江王,杜大夫不知怎地,心中生出微妙的不适感。这位陵江王殿下不像位王爷,更像位将军,杀伐果断、骁勇彪悍的将军……

“见过大王。”杜大夫躬躬身,“山野草民不知朝廷礼数,大王莫怪。”

“不会。”陵江王深深看了他一眼,“杜大夫,二十年前周城有位穆神医,你可听说过么?”

杜大夫捋着胡子,慢条斯理,“穆神医啊,他太出名了,但凡学医之人,没人不知道他的。”

席间有片刻沉默。

除了任启还在没心没肺开开心心的咧着小嘴笑,任平生和范瑗、任江城都觉得气氛似乎有些滞涩,也跟着不大自然了。

“穆神医后来去了哪里?”陵江王蓦然问道。

杜大夫怅然,“有生之年,我若能见到他一面,死而无撼了。”

任江城猜度着他们的话意,笑盈盈的问道:“杜大夫,那位穆神医的医术很好,比您还要好,对不对?”平时杜大夫总是和她拌嘴的,这时却正色答道:“我如何能和他比?他在天上飞,我还在地上爬呢。”任江城不禁一愣。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么遥远的距离么?杜大夫已经这么出色了,那位穆神医得神奇成什么样子?

“哎,杜大夫。”任江城大为好奇,“若是穆神医遇到我阿母那天的事,解毒大约要多久?”

杜大夫叹了口气,“我要花上许久的功夫来针灸,一点一点将毒解出来。他会如何,我便不知道了,大概不会像我这么笨吧。”

“不笨。”任启牵牵他的衣襟。

杜大夫低头,和任启天真无邪的目光相遇,不禁微微笑了笑。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

任江城笑吟吟挽起他的胳臂,“您为我阿母解毒的那天,我可是答应顿顿请您的。来,快请坐,我去拣几样您爱吃的拿过来。”

“我也去!”任启不会做什么偏爱做什么,听到任江城要为杜大夫拿食物,他也要跟着凑热闹。

“好啊,一起去。”任江城扶杜大夫坐好,拉起任启的小手,高高兴兴拿食物去了。

任平生客气的请问,“杜大夫,您爱喝什么酒?有芙蓉白,富阳春,还有荷花蕊、寒潭香。”

“荷花蕊蛮好。”杜大夫心不在焉。

范瑗嫣然一笑,亲自执壶,替他斟了一杯香醇的荷花蕊,“杜大夫,请。”杜大夫漫不经心的谢了一声,接在口中,慢慢品饮。

任江城和任启为他拿来满满一盘子美味佳肴,有鲜嫩可口的烤牛舌、香而不腻的炸银鱼等,还有用蒜蓉和粉丝作为辅料的蒸扇贝等,香气扑鼻。

“我和阿倩替您选的,包管样样好吃。”任江城笑咪咪将盘子放到杜大夫面前。

杜大夫看到这一盘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眼睛就亮了,“还是小丫头好。”

“方才您明明说我好的。”任启好像有些失望,小小声的嘀咕。

任平生等人哈哈大笑。

杜大夫也笑,伸手摸摸任启的小脑袋,“阿倩也好。”敷衍的说完,埋头猛吃。

他吃起东西一向专心,连让他有些不舒适的陵江王也忘了,酣畅淋漓,非常过瘾。

夜色降临,仆役在席上、河岸旁挂起灯笼,疏疏点点,倒显得景色朦朦胧胧,非常好看。

陵江王站起身,“坐的闷了,想到水边走走。”对任平生道:“你陪我出去走走。”任平生笑着站起身,“是。”陪着陵江王一起出去了。

两人并肩走在河岸旁,灯光明明灭灭,陵江王的面容时而清晰,时而隐入一团黑暗之中。

“大王有心事,对么?”任平生问了一声,声音和这夜间的水流似的,舒缓、平和。

陵江王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他。

“阿平,你知道么?十几前我曾经被人冤枉过,冤枉我心如铁石,明明能救一个小孩子,却不肯伸出援手……”陵江王声音中有着难以描述的苍凉。

任平生一惊,“这小孩子是贵人之子,很重要,是么?大王,您是如何被人冤枉的?”

陵江王哼了一声,“如何被人冤枉,那也不重要了,我这辈子被人冤枉的事还少么?别的不说,单是我那位好兄长便无端疑了我数十年,总以为我要抢他的皇位,取而代之,我在他面前若不装疯卖傻,他便不肯放过我。”

任平生同情的看着他。

陵江王笑了笑,“被人冤枉我倒没什么好气的,反正这家人和我的冤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是没有这件事也好不起来。我只是气愤被冤枉的偏偏是这么一件事,好像我这个人多么的小肚鸡肠,会和一个三岁孩子过不去似的。”

“是因为那孩子病了,要求医么?”任平生想到他今晚忽然提起穆神医,心中一动,试探的问道。

“你就是这么聪明。”陵江王赞赏的看着他,“是,冤枉我故意把穆神医藏起来了,就为了害死他家那三岁小儿。哼,好像我会在意他那宝贝儿子似的。”

“那个孩子……”任平生迟疑起来。

他也是做父亲的人,太明白一个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如果那家人真以为陵江王害了他们的儿子,必定和陵江王埋下仇恨,不死不休。

陵江王笑,“那小子命大,后来不知怎地竟活下来了,没死。不光没死,现在还长成了俊美郎君,清逸隽秀,浑不似尘世中人。”

“如此甚好。”任平生听到这里,活活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