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绮户流年(167)+番外

问锦年,锦年红了眼圈,“但凭爹娘做主。”爹爹娘亲都是疼自己的,听他们的吧。姑娘大了,总要出门子的,躲不过。儿时曾经做过的美梦,永远只能美梦了。

谢四爷点了头。许尚书出了名的忠厚,家风清正,家中只有两名嫡子,都有出息。锦年嫁到这样人家,公婆能拿她当女儿疼爱,日子定会舒心。

央了钱阁老夫妇为媒。四月初九是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定下四月初九换庚贴。锦年躲在大理石屏风后偷听四太太和钱阁老夫人说话,身躯无力的靠在屏风上,心中冰凉。真的要嫁了么,真的就这么嫁了么。

到了四月初九,许、谢两家并没有换成庚贴。宫中皇帝已是两日没有进食,诸大臣都在文渊阁值守,钱阁老哪里抽得出身。四太太心中又是恼,又有窃喜。恼的是锦年的好事被无端耽搁,窃喜的是皇上一旦驾崩,自己那庶子媳妇就失了凭仗,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了。虽说自己并不希罕看见她,可庶子媳妇不在跟前奉承,做嫡母的真是颜面尽失。

乾清宫中,皇帝自昏迷中醒了过来,魏硕峰含泪喂他喝了半盏参汤。皇帝闭目将养片刻,闻得殿外隐隐有哭声,虚弱问道:“谁在外面?”魏硕峰恭敬答道:“静孝真人、皇后、皇贵妃、淑妃、贤妃,十皇子、安庆公主、安宁公主,太子妃、几位皇孙、郡主们。太子殿下在您蹋前衣不解带服侍了两日,如今趴在案几上睡着了。”皇帝困难的转过头,看见辽王趴在桌案上,睡的正沉。

“叫醒阿德。”皇帝清晰的吩咐,“宣内阁阁臣、成国公、英国公入见。”魏硕峰答应着,亲自叫醒辽王,命小太监速召阁臣、成国公、英国公。

辽王揉着眼睛,片刻后惊喜的扑了过来,“父亲,您醒了?”阁臣、成国公、英国公奉召急忙进到皇帝寝殿,跪在御榻前磕头。太医在旁服侍汤药,司礼监掌印太监魏硕峰、秉笔太监吉成站在皇帝脚跟前,太子、阁臣、武将之首的成国公、英国公跪在御榻前,任是谁看见这架势,也知道皇帝是真不行了。

皇帝躺在床上,清晰的口述一道又一道遗诏。最后一道是给太子的,“遗诏,与皇太子: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你要勤政爱民,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太子含泪听了,接过魏硕峰递过来的那轴黄绫揭帖,拜伏于地。

皇帝交代完国事,闭目喘息。太医院褚医正上前跪下诊了脉,“圣上要歇息休养。”拿一个掐丝珐琅细嘴小壶慢慢喂皇帝喝下汤药,皇帝喝了药,沉沉入睡。

大臣们磕头退出,太子一直守在皇帝榻前。皇帝只睡了两个时辰,便睁开了眼睛。太子忙上前问候,皇帝定定看着他,眼神清明,“阿德,请你母亲过来。”

原以为静孝真人会泣不成声,没想到静孝真人脸色安详,平静的很。静孝真人在榻前坐下,皇帝握住她的手,“我先走一步。小魏子,拟遗诏,静孝真人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

丧葬讲究“卑不动尊”,不能因为地位低的人去动地位高的人。如果皇帝已经安葬,静孝真人后死,把地宫墓道重新挖开,再入葬填埋,会打扰地底下的皇帝。通常这种事情是不允许发生的,可是皇帝有遗诏,那又不同。

有了皇帝这道遗诏,徐皇后如果死了,只能在皇帝陵寝之侧另辟新陵,单独下葬。静孝真人却可以原配的身份,跟皇帝“死同穴”。

太子热泪滚滚。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她精心抚养长大的。她是平常又平常的女子,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非份之想,只愿死后跟父亲合葬。她,总算如愿了。

静孝真人微笑,“不跟你合葬,怎么能够?你在地下安眠,我却去打扰你,怎么忍心?”她圆润平凡的脸颊比平时美丽,嘴角滴下鲜艳的血滴。

皇帝不敢看她,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慢慢流下,皇帝喃喃,“你这又何苦,这又何苦。”我不怕打扰,人都死了,怕什么打扰。你有阿德,有孙子孙女,在这世上再逍遥活上几十年,不好么。

太子惶急的抱住静孝真人,“母亲!”静孝真人吃力的抬起手,想替他擦拭额头的汗珠,“阿德,你有嫡母,有生母,她们并尊为太后,都是名正言顺的。我呢?你尊重我也不好,不尊重我也不好,我活着,就是让你为难。”

太子抱紧静孝真人,“我不怕为难。”一个人既然想当皇帝,还怕为难么。内阁、通政司、六科,哪个是好打交道的?都有成堆成堆的大道理等着我。

静孝真人脸上浮现一丝微笑,“阿德,你生母没读过什么书,可性子伶俐,能帮你不少。那个女人么,你登基前几年,一定要敬着她,顺着她,捧着她,博个孝顺的名声。阿德,你不比小九,做了皇帝也不要大意,知道么?”太子泣不成声,连连点着头。

皇帝睁开眼睛,“阿德,把她抱到我身边。”太子抹抹眼泪,抱起静孝真人,放在皇帝身侧。皇帝握住她的手,温和说道:“活着,死了,咱们再也不分开了。”静孝真人腹中一阵疼痛,却欢喜无限。他说话真好听,真想听一辈子……

皇帝静静握着原配妻子的手,这只手原本是温热的,后来一点一点变的冰凉。从没喜爱过她,这会儿心里却空空洞洞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太子擦干眼泪,轻轻替静孝真人盖好被子。皇帝依旧握着她的手,“阿德,叫小十、安庆、安宁进来。”老四老六已经就藩,在眼前的儿女,只有这几位了。

十皇子、安庆公主、安宁公主眼睛都红红的,进来到御榻跪下。十皇子翁声瓮气说道:“父亲您又吓人玩了?一点也不好玩,您快起来吧。”还记得皇帝装病那一回的事。

皇帝微笑道:“过两日便起来。”安庆公主已是两子之母,看出皇帝说话都已经困难了,忙推推十皇子,“小十,父亲生着病怎么起来,过两日身子大好,自然起来了。”十皇子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神色闷闷。

皇帝看着眼前的一子两女,小十性子憨,安宁娇气,安庆没了小九这亲弟弟,往后也是艰难。太子俯伏在地,“父亲,儿子一定好生照看弟弟妹妹。”皇帝微笑,却是说不出话来。

接着又见了太子妃、孙子、孙女,还有皇后、皇贵妃、淑妃、贤妃,皇帝只静静躺着,没有说话。皇后和皇贵妃都知道静孝真人进来了,却没出去,更见御榻上明明躺着另外一个人,心中都是犯酸。怎么圣上临走之时,放心不下的竟是她么。

国事、家事都已交代完,皇帝还闭不上眼睛。太子在御榻前跪下,“父亲,召阿嶷前来,可好?带上小子颐。”皇帝摇了摇头,“阴气太重。”临死的人,阴气很重,小孩子抗不住的。

太子一时冲动,“如此,请南宁侯夫人一见,可好?”父亲隐藏的这么好,世上知道这件事的根本没几个人。朝臣都知道含山郡主六岁进宫,皇上一眼便喜欢上了。却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皇帝已经混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彩。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皇帝又摇了头,“对她声名有碍。”皇帝临终前召见一位侯夫人,成何体统。

太子站起身,“南宁侯夫妇来见您最后一面,有何不可?阿嶷是您干女儿,您和南宁侯夫妇,也算是亲家。”不等皇帝答话,急促的说了一句,“父亲,您等等我。”疾步出了殿。

皇帝已是弥留之际,心神有些恍惚。她会来么,她会来么……殿门开了,太子大踏步走了进来,“父亲,南宁侯夫妇求见。”

皇帝努力睁开眼睛,一道轻盈的倩影现在殿门口。皇帝打起精神,微笑叫道:“安姑娘!”一辈子只能叫她安姑娘了,能叫她芳名的,是张雱那傻小子。

上一篇:福妻嫁到 下一篇:青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