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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羽叶栾(110)

作者: 徐攸亭 阅读记录

吴青央却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为什么?”叶栾一直想知道,世上真有如此对待爱人的人?那“爱”又是为何?谈何为“爱”?

吴青央忽而展颜一笑,那柔美动人心魄,“她身边的人太多了,让我嫉妒、发疯,”他定定看着叶栾,“你不会明白的。况且他们那样的野心根本就无法实现,因为有沈都护在不是么?没有我,她的下场不止被困在御史台狱里,还会更惨。”

“她让我当状元,催促我进入仕途。可她明知我平生最恨官场,只愿潇洒浪荡于红尘之中。遇见她,留在她身边,已经是我对自己的容忍极限。阴谋、要挟、背叛,叶尚书,你是不会明白的。”

笑声里充满了讽刺,他的模样几乎接近疯癫。

情爱之事,难以一言以蔽。盛大华丽者有,凄绝纠葛者有,平淡安乐者有。使人痛快幸福,仿佛得到了世界最珍贵的宝物,有时也折磨地人生不如死,巨大的疼痛降临在区区只容纳下两人的小世界。

他渐渐镇定下来,对叶栾说了声“谢谢”后转身离去。叶栾看着前方,对沈绥道:“圣上那里查究起来,我一人做事一天担。陆璇的死和韫之也没有干系,他是今早才应值的。”她知道自己担不起那声“谢谢”,尤其自己手上还有陆璇的血迹。

陆璇有一个声势浩大的终结前夜,她的后半生也如此富丽堂皇,最终在牢房里死得不声不响。她自尽前,知道自己身怀六甲么?如果知道,会不会继续努力活下去,为了她的孩子?或者说,为了吴青央?如果他们相爱,陆璇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自裁?

阳光打在身上,发热还是让她感觉寒冷而微微瑟缩。脑内混乱无比,思考的全是别人的事情。她抱着沈绥的一只胳膊,脑袋歪在了他肩头,眼睛因为酸涨又在他肩膀上摩擦。

病极了。甚至忘记了这不是沈府,不是在她家,也不是在皇城里任何一条不引人注意的小道上。

往来的官员不难见到这一幕,这是叶栾的病相情有可原,问题是,沈绥还把人抱起来了,堂而皇之地走在御史台与鸿胪寺的夹道上。有官宦伸出手欲为代劳,都被他一个冷然的眼神拒绝。

臂弯里烧得一塌糊涂的叶栾好像还能感到别人探寻的目光,她抓住了沈绥的衣襟,心想他应该把自己放下,他们太亲密,容易给他招惹祸端。沈绥的手抱得更紧,道:“你愿意为别人承担,可知别人愿意为你承担?”

突然前面出来个人,站在前方挡住他们。沈绥皱了皱眉。

方筠惊得低下头,这都护还真是不怒自威,收起心绪打了个揖,语气恭敬道:“大都护,陛下命叶尚书前去问安。升任正三品官职,理应风雨无罪前去谢恩,叶尚书既已来到皇城,依某看,得尽快前去才是。”

沈绥看人毒辣,几乎一眼就认出此人参加过平楚县县试。他抱着叶栾,面色不改,道:“她原是你平楚县县丞,为平楚县劳心费力。现在她的处境你也看到了,非得装作一切无碍且不知感恩么?圣上那里,我自会去说。”

方筠微张大嘴,怔怔然看着沈绥绕过自己离开。她敏感地觉得,男子间出于情谊的维护不至于如此罢?他和御史中丞多年交情是长安城都知道的事情,此前李韫之挨了板子,也没听说他去李府一趟。到沈府喝完药,浑身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沈绥为她脱了衣裳,用湿热的毛巾帮她擦拭。

她一动不动,呼吸细得不可耳闻,连胸膛也少见起伏。沈绥忽然伸出手去触摸她的脉搏,知道她还在。其余什么感觉,都难以言说。

擦干净了就让她穿上自己的里衣,将她圈起来。

叶栾渐渐醒了,潮湿灼热的鼻息盘旋在他脖颈间,手无意识地探进他宽大的衣袖里,抚摸到那结实温热的肌肤。干燥的、结实的、就此竖起一道壁垒,将她抱得稳当,又把外界强硬地隔绝在外。

她闭着眼,眼睫微颤,嘴唇张合间就能吻住他的脖子,仿佛情人的昵语。但她没有那样做,头往下低了低,道:“母亲留在了河洲,我想,能有一天把她接回长安,安置在永兴坊的旧宅里。”

她缓缓抬起两只手,手掌相对弯曲,做出捧着什么的样子,继续道:“别担心。她只是一个罐子。”她不清楚那罐子里有没有她母亲的骨灰。

那年河州瘟疫,死的人都被火烧了。叶栾从那里逃出又折回,只在一个巨大洞窑里找到烧焦的尸体和焚尽的骨灰。到处都是火烧的痕迹,一阵风掀起尘灰,她被迷了眼,终于栽倒在地,恐惧地嚎啕。

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说起过往。沈绥漆黑的眼里好似泛起点点星闪,像那夜色中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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