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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羽叶栾(35)

作者: 徐攸亭 阅读记录

沈裕章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低首垂眼的少年一番,然后捋起自己的胡子,像是满意她这副模样,便道:“来都来了,进来坐。一会李管事过来,你跟他去就是了。”

这里的偏院虽然如同名字般确实偏僻,但好在不荒凉,看得出是被细心经营地成的一个高雅幽静的好住处。

沈裕章干干脆脆地把白棋棋篓放到另一边,右手摩挲黑子道:“下棋。”他说的干脆利落,分明对着叶栾说,却没看她一眼。

叶栾了然,在对面落坐,手执白棋,代替沈裕章进行他未完的棋奕。不久,沈裕章便拿起了扇子悠哉悠哉扇着,这局棋若让沈裕章自己跟自己照样下下去,本该以黑棋的失败告终的。

你来我往,局势激烈,这种情况早已超出沈裕章的意料。他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额头,端详了棋局一阵,若有所思道:“你下棋的手法竟与我家那小子有些相似。”

沈裕章不提,自己还没注意。叶栾对自己方才的棋路回顾一遍,果然与那天沈绥的下法大同小异。

她目光落在自己的指间,一颗润泽的黑子,刚好沈绥那次也是执黑子,怪说不得。

沈裕章终于抬起头,仔细又看看叶栾的脸,好像要从中找出什么端倪。他手指夹着棋子,在棋盘上敲了几下,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叶栾。”

“别觉得我跟关辖守卫那么非得把你盘问清楚,你既然来我沈府,我自是要问的。”沈裕章咳嗽两声,将拳头掩进袖里,坐正道。

叶栾轻吁一口气,撑着桌沿站起来。在沈裕章惊异的目光里,缓缓跪下,郑重地磕了个头。

“晚辈叶栾,岷州人氏,正是前年解元。”

沈裕章端起茶杯的手一顿,然后又假装无事地掀起茶盖拂开泡沫,慢吞吞问道:“既是昔日解元,为何要跪我啊。”

叶栾撩开袍角站起来,道:“当年解试的主审官是您,让某得第的人是您。某应当算丞相的半个门生了,那一跪一叩是对您的知遇之恩。”

沈裕章咽了口茶水,官场逢迎多年的老人,突然有些愧对于眼前少年的一片赤忱。让她成为解元是他的意思不假,而他的这番作为,只是想鼓励写那篇文章的人,尽管他早就知道,后来的考试对她而言绝对不会一帆风顺。

“你可知,将你从省试除名的人当中,就有我?”他犹豫了一番,想看看叶栾在前一刻感恩他,后脚就知道被出卖,会失态成什么样。毕竟太年轻,像她文章里那样生气勃勃偏僻毒辣的,反而更容易被事实推倒。

他斜睨着眼,等待叶栾使用她文章里的话语破口大骂。但他等了半晌,对方没有反应。

“我知道,”她说,“想阻挡我仕途的人很多,丞相也是。但丞相还是凭一己之力为某争取到了解元,让某明白,我朝官场里并不全然沆瀣一气。某做的写的,其实没有本质上的错误。”

沈裕章想到三年前,政事堂中,自己发现了那篇解试文,双手捧着微微颤抖。当时他内心还感叹着英雄少年,吾辈有望。不惜和政事堂里的其他老头大吵,硬是把她推上了解元宝座。

可后来呢,时运诡谲,人语纷纭哪。他叹了口气,又突然笑起来道:“听说你从瀚安县知县又被贬到了平楚县县丞,前脚写了请愿书,后面跟上万民书,这回想不引起注意都难咯。”

“还以为你在岷州两年,会渐渐被人事消磨,热情耗光。但你的两封书信,我都看了,没了莽撞直白,倒添了几分沉着稳重。老夫当年,没看错人呐。”

叶栾垂眸道:“某知丞相早有退隐的打算,不然也不会把沈小郎君送往关外。只是放弃静心扶植起的盛世,丞相当真能够?”

“我老了,再不舍得也被那群乌烟瘴气地搞得没了感情。盛世,早就没有啦。至于沈绥,关外困不住他,”他瞅瞅叶栾,笑起来,“你俩以后倒是可以互相帮衬。反正朝廷里又换了一批血,估计短短三年就没认得你了,他们也顾不得你从前干了什么。明年省试,你大可以与试试。”

“自然,晚辈告辞了。”叶栾行礼离去。沈裕章捋着他的胡子,继续研究未完的棋局。

去李管家那里取完东西,叶栾刚从偏院大门走出去,沈绥就到这里了。沈裕章看了他一眼,没有寻常亲人多年再见的情绪外露,也是直接道:“下棋。”

沈绥端详棋局,白棋在指间却迟迟不下。

沈裕章忽而笑得颤抖,甚至引来身体剧烈的抖动,沈绥刚伸出手去拍他的背,被沈裕章抬手制止。

他咳嗽不止,歇停后深吸一口气道:“瞧瞧,”他的手指把棋盘点得咚咚响,“刚刚来了叶栾来了,还挺能学嘛。你跟她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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