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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余生(164)

作者: 陈之遥 阅读记录

周子兮迎出去,他却好像视而不见,只是拉了她的手,看着吴予培道:“你在做救国会的案子?”

应当是个问句,却又不像问句。周子兮一怔,这才知道吴律师也是他叫来的。

“算是吧。”吴予培没有否认。

唐竞意外于这坦白,又问:“今天不瞒我了?”

吴予培回答:“苏州来的消息,明天早上救国会七人就可以保释出狱,这案子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唐竞笑了声道:“你信不信,这事完不了?”

庭审半途而废,没有判决,仗都已经打起来,案子却还在那里虚悬着。

“我信,”吴予培点头,“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可你又不是律师团的成员。”唐竞还在等一个解释。

吴予培便给他这个解释:“法庭上有功夫要做,庭外也一样。高院里有我留法的同学,巡捕房政治处的法国警监与我师出同门,我又在外交部几年,好歹有些人脉。只有明面上不牵扯进去,有些事我才好做。有些话由我说出来,才更有用。”

“子兮不懂,但你不可能不知道,”唐竞仍旧看着他,不认得似的,“在租界都有过暗杀,你们这样比上法庭公开辩护还要危险!”

吴予培看看周子兮,确是有些歉意:“的确,关于子兮是我一时考虑不周……”

“这种话就不必说了,”唐竞打断,“我把她交给你,结果她只是你的掩护罢了。”

“唐竞!”周子兮喝止。

两个男人却恍若未闻,对话继续。

“你真这样觉得?”吴予培反问。

唐竞不答,又还了一个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几乎可以肯定,瞒着他的不单是救国会这一件案子。

吴予培倒也不遮掩,答:“自我从日内瓦回来之后。”

唐竞苦笑,看着吴予培又问:“所以你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

“还是跟从前一样,”吴予培亦看着他,“律师,天主教徒,仅此而已。”

“这几年里你是在做什么?”唐竞继续。

吴予培回答:“还是做一个律师应该做的事情,按法律办事,责付当事人出狱罢了。”

“那为什么要瞒着我?”唐竞觉得这番说辞简直不可理喻。

吴予培却反问:“还记不记得是谁劝我屡败屡战?你真觉得我是瞒着你吗?”

唐竞想起五年前的那场慈善酒会,这句话的确是他说的。后来总以为吴予培没有听进去,但现实原来恰恰相反。

“既然说不隐瞒,那为什么连我这个邻居都不知道?”他又问。

吴予培却答得十分平和:“你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我从没失手过。”

这一回,真的是骄傲了。

唐竞气极反笑,不屑与他再辩,转身拉了周子兮走进她的隔间,关上门对她道:“已经做过的就算了,手上案子的即刻停下来,我们回去。”

“为什么?”周子兮看着他问,“华莱士小姐的那件事,是巡捕房的崔律师提了我名字,当时也是一时情急,怪不得吴先生。”

“崔立新?”唐竞简直无语,“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今日收了你们一千,替你们办事。明日收了人家两千,就可以把你们都卖了。”

周子兮不理,继续说下去:“总之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决定。特二法院的那些烟毒案子,还有眼下星洲旅馆的枪击案都是我自己要做的。吴先生没有要求我做任何危险的事,就算他要我做,做与不做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无关,与你也无关。”

“与我无关?”唐竞看着她反问,“那我们之间算什么?”

周子兮语塞,方才外面的那场对峙也叫她在想这个问题,他们之间算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两人一同经过许多事,却原来还是从前的老样子,他仍旧自以为是她的监护人,一切都可以替她做主。

唐竞亦许久不语,只是低头看着她桌上的记事簿。

周子兮只觉失望,任由他去看,并不知道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方才对吴予培的那番质问来得有多可笑。自始至终,真的让她身涉险境的其实正是他自己。

“子兮,”他抬头看着她,“这个案子你真的不能再做下去了。”

23.1

“为什么?”周子兮又问了一遍。

唐竞没有回答,仍旧一页页翻着桌上的本子,其中的笔记从书业公会案开始,到特二法院的那些烟毒案,而后又回到最近的这几页,是她会见于母与于亦珍的记录,以及末尾一页上星洲旅社、巡捕房岗哨和五号仓栈的标注。

他未必已经了解其中所有的因果,但却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她牵扯的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