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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嫁(7)

“这就对了。”宁毓伸手抚过她乌黑柔顺的发,“您同君上无冤无仇,大梁同大胤也不是什么宿敌,君上没有厌恶您的道理。”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她听后也有些迷糊了,宁毓的说法不无道理,她同慕容弋在今日之前甚至只是陌生人,他有什么理由厌恶她呢?可转念又觉得不对,若不是厌恶,那今日这场事又算什么?

愈想愈觉得云里雾里,索性不去理会了。沉锦叹声气正要说话,外头却走进来个宫婢,是她从梁国带来的陪嫁之一,朝她见礼道:“公主,太医所的袁太医来了,说是奉了君上的旨意来给公主请脉。”

她正是气头上,闻言想也不想变回拒了,冷声道:“扇一巴掌又给颗糖,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跟他说我没什么大碍,不必请脉。”

那姑娘似乎有些惊讶,面色颇为难——人家太医都说了,是奉了君上的旨,这么直愣愣将人打发了,驳的可是君上的面子哪。她拿不定主意了,只好抬眼看宁毓。

宁毓皱了眉看向沉锦,“殿下,别使小性子,君上也是好意。”说罢给那宫婢递个眼色,“请太医进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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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腕上的伤并不多严重,只是伤及皮肉,并没有动筋骨。太医给沉锦敷药包扎,之后便拎着药箱子去了。

又窝在榻上小憩了会子,便到了传晚膳的时辰。南北方的食物差异甚大,大胤的吃食远没有梁国来得精致,加上今日午后那一出,更是让人没胃口了。

沉锦恹恹的,随意动了几筷子便不吃了,撂下碗筷说累。宁毓同寿儿拗不过,只好伺候她洗浴上塌。

大胤地处北方,入夜之后比白天更冷。刺骨的北风吹得呼呼生响,在寂静的夜里透着几分诡异可怖来。万幸殿内烧了地龙,蒸得一室暖烘烘的。

她侧卧在床榻上看那盏夜烛,昏暗的一点火光,摇曳的,连带着殿里的家当陈设似乎也跟着摇曳。不知怎么忽然就开始想念起爷娘,想念梁国,想念怀阳,想念白泊奚。

他是禁中的司业,当了她两年的先生,如今她出嫁了,他会如何呢?会离开禁中么?

她忽然感到有些惶恐,若是他始终留在梁宫,好歹她知道他的音信。即便身在爻京,心中总能存着一份念想。若是有一日他离开了皇城,人海茫茫,断了音讯,恐怕真的再难相见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傻气。白泊奚就算留在怀阳宫又如何呢?她已经到了大胤,这辈子难道还有机会回大梁么?沉锦禁不住长叹一口气,这样的心事想起来教人悲酸,索性合了眸子认认真真地入睡。

浑浑噩噩的一夜,原本会彻夜不眠,却离奇地睡过去了。次日醒来已经是天大明,寿儿同宁毓进殿来伺候她梳洗,她着了月牙色的中单坐在水银镜前,随手一指吩咐说,“把窗户打开。”

寿儿应个是,提着裙角去推窗户。看来昨夜下过一场急雨,天边镶着一道金边,有些雨后初睛的意味。

这时外头进来个传话的宫婢,道:“殿下,内宫监的陈公公来了。”

沉锦出入大胤,对宫中的各个内官并不熟悉,自然不知道这个陈公公是何许人。她心下奇怪,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点点头,“请他进来。”

宫婢退了出去,未几,外头缓缓走来个戴圆帽的内官,三十上下,方脸高鼻,一双眼睛却透精光,俨然一个精细人。陈高见了她,面上端起个不温不火的笑容,朝她揖手见礼,恭谨的口吻,说:“奴才给公主殿下请安。”

这人有几分脸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沉锦回想了一番,猛地记起这是跟在慕容弋身旁的内官。

既然是慕容弋身边的人,那就不会有好事了。她脸色一沉,眉眼却含笑,徐徐道,“陈公公不必多礼。”说完稍稍一顿,又道,“大清早的,可是君上有何示下?”

陈高脸上堆着笑容,朝她又揖了一回手,笑盈盈道:“公主真是女诸葛。公主来得巧,咱们大胤今儿个恰逢盛事,君上说了,公主入了宫便是慕容氏的人了,请公主一道去。”

她听后面色一滞,略想了想方点头,“我省得了。”

☆、第七章

二月二,龙抬头。

在坊间里,人们将二月初二这一天渲染得尤为传奇。传说寒冬时节,龙会冬眠,到了二月二这一天,春雷轰隆,龙便被惊醒,睁了龙眼抬头而起。是以这一日被称作为春龙节,又叫龙头节。

胤人对龙有独特的崇拜,春龙节是大胤一年到头仅次除夕的盛事。这一日极有讲究,皇室中人须着盛装,摆銮仪,浩浩荡荡往江河湖畔去,兴高坛,祭龙神。

大胤禁中无中宫,是以宫内的大小事宜全由长公主同内宫监操办。平日里的芝麻小事不提,春龙节是大胤一年一度的盛典,慕容璐不敢有半分大意,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

天蒙亮,崔子晏便端了个簿子急匆匆往钟棠宫去了。开了春儿,冰天雪地才总算有了个头,他提了衣摆上丹陛,守在门口的宫婢瞧见了,连忙进殿去通传,道:“公主,崔公公来了。”

几个宫人正伺候长公主梳妆,听了这话,慕容璐面上的神情仍旧淡淡的,一面端详镜中一面点头,“让他进来。”

那丫头应个是,低眉敛目地退下去,少顷便领着一个戴圆帽着长袍的高个儿内官入了殿。

崔子晏托起双手朝她揖下去,口里毕恭毕敬道:“奴才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嗯一声,目光仍旧专注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一个年轻宫娥取了金丝玉镂空头面小心翼翼戴在她发顶,慕容璐看了大皱其眉,语调里头透出几丝不悦来,“本宫不爱戴这东西,你不知道么?”

那小丫头手一抖,手上的翡翠钗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宫婢被吓傻了,忽地反应过来,连忙弯了膝盖伏在地上朝她磕头,惶然连声道:“殿下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饶命啊殿下……”

慕容璐蹙着眉头往地上一瞥,忽然伸手捏了那丫头的下巴迫使其抬头,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恐怕还没有满十五。她冷眼打量这丫头半晌,复又扬手甩开了那丫头的下颔,半挑了眉道:“这样脸生,是新来的?”

那小丫头被甩得一个不稳扑倒在地,闻言又赶忙爬起来端端跪着,诚惶诚恐道:“回殿下,奴婢是十日前才被内宫监给派到钟棠宫来的。”

“哦?”长公主勾起个冷笑,侧目看向崔子晏,“崔公公,您是内宫监的掌事,人是您派来的,该怎么料理,您说了算。”说着也不等崔子晏开口,兀自垂下眼端详指尖的护甲,又道:“今日是春龙节,摔碎本宫的头钗事小,不吉利事大,您看着办吧。”

崔公公心下琢磨了会子,扬声喊了人,指了指地上的宫婢吩咐道:“将她带下去,容后发落。”

几个内官应声是,一左一右架着那小宫婢将她拖了出去。崔子晏因撩了衣袍跪下去,朝长公主叩首道:“奴才失职,请殿下赐罪。”

慕容璐乜他一眼,神色透出几丝不耐,扬了扬手道:“行了,起来吧。今儿是好日子,净添些晦气。”说罢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知崔公公求见本宫所为何事?”

崔子晏双手托了个明黄簿子呈上去,口里回道:“殿下,春龙节今日的花销巨细奴才都给列在这上头了,请殿下过目。”

长公主随口嗯一声,并不让人去接,只是道:“你办事本宫是放心的,这簿子本宫就不看了。”说着往身旁的几个宫人看了一眼,“下去吧,本宫有些话要同崔公公交代。”

一众人诺诺地退出了殿门,走在后头的一个宫人反手带上了门闩。

诺达的宫室只余下两个人,长公主看崔子晏一眼,语气里头居然带上几分娇嗔的意味:“你这该死的奴才,人都走光了,装模作样给谁看?”

他缓缓直起身子,面上换上副莫名的笑容,信步至她身后,伸手从妆台上取过花钿簪在她发上,俯身贴着她耳廓道:“怎么,昨儿晚上驸马爷的毛病又犯了?”

像是被提及了什么伤处,那双明艳的眼底急速地掠过一丝痛色,转瞬即逝。慕容璐侧过身子按住那顺着锁骨往下滑的手指,微喘道:“别,过会子还得出宫祭龙神,我是有正事提醒你。”

崔子晏却堆起满脸的笑容来,俯身便朝她伸手过去,一面扯那繁复的衣裳一面凑过去亲那如雪的香腮:“奴才心里,什么样的正事儿也比不上公主。殿下国色天香,却嫁了个不能人道的男人,奴才心疼殿下得很……”

长公主面色绯红娇|喘吁吁,脑子里却还是记着要提醒他什么,因气息不稳道:“油嘴滑舌的东西,昨儿吩咐你的事记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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