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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昵(115)+番外

突的,有人敲洗手间的门。

李琴随手扯了张纸巾擦眼泪,“怎么了?”

余兮兮的声音传进来,能听出在微笑:“琴姐,大家来看何队了。”

李琴应着,洗了把脸才开门出去。

队员们年轻的脸孔上挂着笑,警服笔挺,英姿勃发,打招呼,“琴姐,兮兮。”

余兮兮顺手他们倒水,笑盈盈地随口问,“才从单位过来么?”

“对呀。”魏枭上前把她手里的水壶接过,道,“您歇着吧。挺着个大肚子还给我们倒茶,得亏是峥哥不在,要他在……”

还没说完,江海燕便狠狠一眼瞪了过去。

后头的话音戛然而止。大家的脸色都沉下几分,没人说话,病房里的气氛莫名诡异而凝重。

余兮兮却没什么反应,看看众人,好笑,“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说着视线落魏枭脸上,冲他随意抬抬下巴,整个人没有丝毫异常,“接着说呀,要是他在怎么着?”

“……”魏枭没吱声,埋头,两手胡乱撸了把脑门儿。

余兮兮也没再追问,未几,弯腰坐下来,手无意识地抚摩小腹。阳光下,她目光柔软。侧颜温婉而素净。

李琴刚咽下的泪意又翻涌上来,轻咬唇,蹲身紧紧握住她的手,哽咽说:“兮兮……别撑了。哭出来吧,哭出来你会好受些。”

简单几个字,却令一屋子男人的眼眶都微湿,江海燕更是已淌下泪。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余兮兮抬眼,眸光竟清澈而平静,“为什么要哭?”

“……”李琴深吸一口气,用力道:“你明知道秦峥已经……兮兮,别再自欺欺人,也别再把自己关起来,你得接受现实。那样你才能开始新的生活,新的人生。”

余兮兮说:“秦峥没有死。”

“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李琴难过不已,“搜救队沿着澜沧江找了整整一个月……兮兮,他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如果他死了,尸体呢?”她冷淡地问。

“澜沧江有4909千米,最后流进南海……当天又下着那么大的雨,水流速度快,找不到尸体也在清理中。”

“可是你们在第三天就打捞到了南帕卡的尸体,不是么?”余兮兮拿杯子喝了点水,垂眸,“找不到,那就说明他还活着。”

她听不进劝,固执得让人心疼,李琴紧紧皱眉,“你……”

“好了琴姐,我知道你很关心我。但我毕竟也是个当母亲的人了,清楚怎么处置自己的后半生。”余兮兮打断她,“这里有点闷,我去外面透透气。”说完起身,拉开房门出去了。

大家目送那道背影离去,心里都不是滋味。

李琴焦虑,“再这样下去,她非把自己逼疯不可。”

“算了,随她去吧。”江海燕沉声叹息,“如果这样能撑着她好好活,也没什么不好。”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就在这时,一道不同的声音却响起来,说:“为什么就那么肯定,峥哥已经牺牲了呢?”

队员们的视线集中过去,都是一怔。

“以前,我也不相信世上有奇迹。直到它真的发生。”靳建飞拄着拐杖,笑容灿烂,“当时在丛林里,我以为死定了,可是地雷爆炸之后,我却只失去了一条腿。老天是会怜悯人的。”

*

时间就这么在指缝里流淌向前,无情又多情。这段日子,余兮兮的生活一切照旧,吃饭,睡觉,上班,下班,偶尔看看电影,逛逛街。

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她还养成了听胎教音乐的习惯。每逢周末,她大多时候都戴着耳机坐在窗前,听着音乐,感受着小家伙调皮的胎动,仰头看天。

认真努力地生活,不知尽头地等待,日复一日。

十月末,云城退役军犬赡养基地政治处收到一份长假申请,事由那一栏只有短短几十字,像一首即兴而作的诗:

我要去看看,

那条融入了他鲜血的大江。

我要去走遍,

这片他用生命亲吻的土地。

*

“……澜沧江的发源地是青藏高原,尽头注入南海,它在境外还有另一个名字,就是湄公河。再过十分钟我们就到达今晚住宿的酒店,大家休息一晚,明天我会带大家游览景区……”

漂亮的女导游笑盈盈地说。

周围游客们兴奋雀跃地议论着,最后一排,余兮兮侧头看着窗外,神色平淡。

不多时,大巴停稳,导游举着小红旗招呼大家下车。余兮兮背着包走在最后,这时,一个轻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道:“当心点,要不我扶你吧?”

余兮兮下意识抬头,一张不算陌生的脸便映入视野。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儿,典型的南方人,有尖尖的下巴和挺翘小巧的鼻,皮肤雪白,乌黑分明的眸总是亮晶晶的,透出一种纯婉的真诚。

小姑娘叫林悠悠,今年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是和她一起参团来金三角的游客之一。

余兮兮笑,“谢谢你,不用了。”说完就抓着扶手下了车。

微凉的江风霎时夹杂着水气迎面而来。

她抬头看天,夜的颜色是一种深沉的黑,繁星闪耀。仰望数秒,她忽然浅浅地笑了。

林悠悠狐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为什么笑?”

她的手,无意识低轻抚小腹:“因为我终于知道,那晚他看到的天,是什么样子了。”

那晚,他在决战前夕给她打来电话,他们在不同的土地上仰望同一片天,相隔千里,却像近在咫尺。

小姑娘有点好奇,“他是谁?”

“我的爱人。”余兮兮眼神柔软,仿佛透过夜看到了更远的远方,“一个英雄。”

*

次日,其他游客们跟着导游去金三角景区游玩,余兮兮没和他们一起,而是独身一人来到了澜沧江畔。

天,微微地冷;风,微微地吹。

她面朝大江流逝的方向,闭眼,听舒缓的水流声,伸手,抚摸无形无痕的江风。半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很低,也很柔,近似自言自语。

“山狼下个月就要进行复役测验了,如果通过,它就能重新回原来的利剑大队。它很开心,你也会很开心吧。”

“宝宝已经快五个月大,很健康,也很调皮,经常在我肚子里动来动去。应该是个小子吧,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小子吗?”

余兮兮笑起来,风却吹湿了她的眼睛,“……三个月了。你说过会回来,我相信你,所以一直在等。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还要等多久?”

周围安静极了,除了水流和风,没有人回答。

她低下头,咬紧嘴唇试图平静,可就是这时候,偏偏这时候,所有记忆走马灯似的依次闪现。

九州大道的车祸,他从车上下来,看她的眼神似笑非笑不怀好意,她气得半死,却又敢怒不敢言;

她夜店打架打进派出所,他来接她,指着“莫打架,打输住院打赢坐牢”的横幅冷冷盯着她;

他对她总是没个正经,却又总在她最迷茫的时候成为她的明灯。

余兮兮的唇瓣咬出了血,视线模糊,却仍固执远眺这片他最后奋战的土地,五内俱裂,痛得泪雨滂沱。

——

“上次,我想上你。”

“现在,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你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我比你想的坚强。没关系,不用担心。”

“我会回来。一定。”

——

骗子……

然后她嘶声,对着澜沧江用尽一生的力气大吼:“你他妈就是个骗子!”

“姑娘,骂谁骗子呢。”背后冷不丁响起道嗓音,低而沉,熟悉得令人心惊。

一刹,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余兮兮眸光微闪,甚至下意识屏住呼吸,回过头。背后,蓝天,白云,绿树,黑白世界终于变成彩色。

那人双手插兜,黑眸沉沉,嘴角弯着一道寡淡的弧,仍是初见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瞳孔收缩,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良久,余兮兮试探开口,声音极轻,像怕敲碎一个梦。

“……秦峥?”

而他嘴角微勾:“兮兮,我回来了。”

*

我此一生,用一腔热血拥抱祖国,用所有生命亲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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