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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红(26)

“那你赶紧睡,师姐开车稳,不会吵到你的。”

傅聿城笑了一声,头斜靠着座椅,发梢搭着眼睛,人有些困倦,笑起来竟意外显得柔软。

租来的别墅里,已有七八个人在室外玩起来,傅聿城和梁芙是最后到的。

刚走到院子里,正好方清渠出门来接。他自打当了警察之后私底下穿衣风格便收敛许多,板寸头,普普通通的黑色套头毛衣,乍一瞧确有一种人民公仆的正气。他胳膊打的石膏已经拆了,只是还绑着纱布。但梁芙了解他的性格,他不定把这伤了的胳膊当军功章,对人好一顿吹嘘。

梁芙给两方做介绍,“方清渠,我朋友;傅聿城,我爸学生。”

方清渠朝傅聿城伸出手,笑说:“幸会幸会。”

“幸会。”

梁芙问:“昙姐呢?”

“楼上,跟人打牌。”

梁芙一路进来招呼声不停,也不知道方清渠究竟是喊了多少人来,忍不住抱怨,“方清渠,你办的什么事,这么多人过来当是赶集呢?”

方清渠哭笑不得,“讲不讲道理?名单我给你看过,你说没问题。”

梁芙语塞。她只顾着搪塞方清渠,压根没细看。

方清渠把人往里引,“走吧大小姐,都是你的朋友,又不是不认识的。你要不高兴,一会儿我找个理由把人赶回去行不行?”

“倒时候人还怪我不识礼数。”

“那怎么怪得到你头上,锅我来背,成了吧?”

住宿是方清渠亲自做的安排,给梁芙和傅聿城留的是相邻两间临着湖景的大房间——虽然此前他并不知道梁芙要带来的这人是谁,但能梁芙亲自开车去接的,其人分量之重不言而喻。

但当真的见了人,方清渠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傅聿城还不值当他这样费心。

“七点半沙滩上自助餐,你们先休息会儿。”方清渠逐一交代事项,把这东道主当得尽职尽责。

其时六点半,离晚餐开始还有一小时。梁芙换上拖鞋,在房间小坐片刻,去敲对面的门。傅聿城也换了拖鞋,应门时还打着呵欠。

“还困?”

“还好。”

“楼上去看看吧?周昙在上面,我得去打声招呼。”

傅聿城困顿极了,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走吧。”

楼上一层明净亮堂,桌球室兼做棋牌室,这回打的是不是骨牌,是麻将。周昙手气好,正大杀四方,听见动静,她先分出点精力同梁芙和傅聿城打了声招呼。

“阿芙,怎么这时候才来?”

“去学校接傅聿城了。”

周昙笑看傅聿城一眼,“吃完饭了再开局,你来不来?”

傅聿城笑说:“昙姐缺牌搭子的话,可以捎带我一个。”

方清渠正跟一个女的玩桌球,瞧见梁芙上来,招手唤她过去。他俩小时候常玩儿,赢的那个请吃甜点,因而梁芙常输。

“你自己玩,我懒得理你。”

梁芙拉着傅聿城观了会儿牌局,楼下有人喊她下去。

傅聿城被周昙扣留下来,说是“傅同学技术好,坐这儿指点两手”。

谁知自此周昙手气急转直下,连输两局。

周昙把麻将牌一推,笑说:“傅同学,给个说法吧?”

“吃过晚饭陪昙姐打,专门喂牌。”

“那不如直接给我钱。”

傅聿城说:“不劳而获多没意思。”

方清渠正俯身击球,忽然插话:“不劳而获怎么没意思?”

周昙接话:“有意思的话,方警官还操劳什么呢?还弄一身伤。”

方清渠单手出杆,“砰”的一声,8号球落袋,“不是人人有这个本事,更不是人人有这种心态,你说对吧,昙姐?”

在座各位焉能没听出方清渠话里有话,都当笑话听了,意味深长地交换一个目光,却没有人去瞧一眼傅聿城。

唯独周昙没笑,她没忍住,朝傅聿城看去。

傅聿城脸上神情平淡,没有分毫情绪。

自来时便免不得有人打量他,好奇、探询兼而有之,这聚会来的都是体面人,体面人自不会把情绪摆在明面上,但也恰恰说明,他们认为梁小姐带来的这位男伴,不值当他们多浪费好奇心。

真正的蔑视绝非排斥,而是无视。

楼上牌局结束,大家陆续往沙滩上去。傅聿城楼下看一圈没找着梁芙,听人说她已经先去晚餐的地方候着了。

傅聿城兴致莫名凉了三分,落后半步,去了趟洗手间。整栋别墅里人声渐稀,他站在洗手台前往镜子里望,横眉冷对,镜子里那双眼睛几分不合时宜的阴冷。他颇觉自厌,拧开水龙头冲把脸,转身出门。

沙滩上已燃起篝火,绕火堆一圈摆着懒人沙发,远近几株矮树,树上挂了灯笼,很有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