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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红(61)

傅聿城不爱对人掏心掏肺,一身征尘,过往随意拈点出来当说头,都好似仗着身世不好博人同情一样。

他走到今天这步,从来便不是靠的同情。

“梁老师,倘若我跟梁芙身份互换,我依然喜欢她。”他的答案,只有这一句。

梁庵道脚步一顿,定下目光去打量。年轻人神色坚定不卑不亢,亦不闪躲他的注视。

他原本以为能听见一通长篇大论,没想到傅聿城一句话就能说得他哑口无言。如此月朗风清,倒显得他的揣度多余又小肚鸡肠了。

然则,这一点疑虑打消,还有更多顾虑——章评玉松不松口倒是其次,关键还是在于傅聿城。

慧极必伤,强极则辱,傅聿城心气高自尊强,断断与一桩需得委曲求全的婚姻不相容……

片刻,梁庵道自己倒是笑了,心想自己心操得太远,这俩能不能长久还说不准。

这次“期中考”算他过了,真发展到那一步,“期末考”的试题到时再说吧。

梁庵道迈开脚步,“还跟着我干什么?赶紧去帮蒋琛的忙。”

傅聿城愣了下,笑着应一声。

梁庵道其实挺少见自己这学生笑,他年纪不大心事不少,这一下笑得挺没掩饰,真跟以为要挂科,结果低空飞过了一样,有点儿劫后余生的庆幸。

梁庵道心想,自己也没这么可怕吧?

·

梁芙在后台卸妆,听人说有人找。

摘着饰品回头一看,门口一人抱着好大一束向日葵,是上回吵架之后便没搭理过的方清渠。

梁芙“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方清渠跟剧团里很多人熟,也没人拦他。他抱着花走进去,把花束放在梁芙跟前的化妆台上,伸手将她肩膀轻轻一推,“还生哥的气?”

梁芙别过脸去。

方清渠拉出一张椅子,反身坐着,胳膊搭在椅背上,看着梁芙,“从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里专门挤出这么点儿空当,专程飞过来给你负荆请罪的。”

“荆呢?”梁芙白他一眼。

方清渠笑说:“不生气了?”

“懒得理你。”

“吃夜宵吗?哥请你?”

“不吃。”

“只要你消气,我什么都答应你,这样行了吧?”

往常吵过架,方清渠也都这样没皮没脸死乞白赖,烦也要烦到她松口。

“你说的?”

“哥什么时候赖过你。上回你让我毕业晚会上女装演小品,我也不答应你了吗?”

梁芙总算笑了。虽然讨厌他口没遮拦又独断专行,可他们毕竟二十几年交情,都这么打打闹闹过来的,真不至于因为这点争吵就闹掰。

“说吧,需要哥做什么?”

“暂时没想好,你先欠着吧——两肋插刀风雨无阻啊。”

方清渠答应得干脆:“行。”

他人在休息室外,等着梁芙卸完妆,跟她一块儿出去散步。

立了秋的南方,夜里不再那么热。方清渠下班便直接赶回来,只在飞机上吃了一点,饿得慌,非拉着梁芙去吃夜宵。

他找个茶餐厅,狼吞虎咽一顿,再将梁芙送回酒店。

路不算远,两人步行回去。方清渠点支烟,落后半步跟在梁芙身后。她走路一贯喜欢三心二意,路旁碰见有人遛狗,也得蹲下来逗一逗。

方清渠不紧不慢跟着,看着她。心里的愤懑和懊悔,在这几天里尽数都消化了,决心就在这冷板凳上坐牢,守到自己不再对她有兴趣的那一天。

至于这期间有多少的百转千回,不必说给她听了。

沿路树影,延伸至瞧不到边际的夜色深处。

梁芙边走边同他抱怨些生活琐事,他一路听,一路跟她同仇敌忾,直至将人送到酒店楼下,他问:“真不生气了?”

“啰不啰嗦?”

“那行,你上去休息,我回去了。”

梁芙愣了下,“你不是说请了假?”

“没请下来啊,明早还得按时到岗。所以你说,哥容易吗?”

梁芙笑了,“让你以后嘴贱。”

“就这臭毛病,改不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啊,傅聿城我肯定会继续盯着,凡他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一定揍得他妈都不认识。”

“你以为他像你不靠谱。”

方清渠笑了笑,也不跟她争辩了,“你上去吧,我打个车去机场了。”

“那你路上小心啊。”

“嗯。”

方清渠走出几步,又回头看,那道身影轻快地穿过旋转门,进入灯火辉煌的所在。他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等什么,过了许久才回过神,夜风里点燃一支烟,大步走了。

·

梁芙整一年的巡演,十二月演完最后一场,圆满落幕。市里文体频道的新闻节目,甚至给了她三分钟的专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