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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红(76)

“怎么,你要拜我为师啊?”

话音落下,一阵沉默。梁芙惊讶,微微挑了挑眉,笑了,“……你还让我蛮意外的。”

谭琳绞着手指,嘴唇上给咬出浅浅的压印,似在逼迫自己不要退缩,“……之前就一直想跟你谈一谈。”

“关于团里传言那事儿?”

谭琳没吭声。

“倘若想让我安慰你,那我可能做不到,我这人还蛮小气的。你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我当年顶了周昙当首发的时候,不一样有人说三道四。”

说着不安慰她,却还是随口安慰了两句。谭琳心里似给针扎过,她永远忘不了那回在厕所里,梁芙拨开她额头的乱发,对她说的那句话。她也这么相信着,才顶着那些猜忌,咬牙坚持。

“梁芙姐,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害你,我一点那样的心思都没有过。倘若我起过半分坏心,活该我一辈子不能登台。”

梁芙笑了笑,瞥她一眼,“那为什么偷看我的证书呢?”

谭琳一下咬紧了嘴唇,“因为我嫉妒你,我想超过你,去到比你更高的地方。”

梁芙是真有些惊讶了。

对于坦荡承认自己欲望的人,她总要高看两眼。她清楚现在舆论气氛对谭琳而言举步维艰,虽说用人之际青黄不接,但只要这份嫌隙没洗脱,再出现一个能代替她的好苗子,她极有可能成为弃子。

过来直接找正主,也算兵行险着。

谭琳微微抬起目光看着一言不发的梁芙,忐忑不安。她与梁芙打交道不多,但那时候学舞,舞蹈教室里总循环播放梁芙演出的视频,老师拿她做教材,连手指尖弯到什么程度,都要她们照做。矫情的话说了露怯,可梁芙真算是她的偶像,到后来才成了同事,成了目标。

半晌,梁芙目光扫过她的脸,淡淡地说:“古代拜师是要行礼的。”

未尝没有为难的意思,可谁知谭琳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问一句“咖啡代茶行吗”,起身推开凳子,往过道里一站,真要跪她。

梁芙立马将人一拦,顿了顿,把心一横道:“我不会比杨老师宽松。”

谭琳愣一下,几乎热泪盈眶,低着头哽咽道:“……三年,不,最多两年,我一定超过你!”

谭琳还要训练,人走之后,梁芙把咖啡一饮而尽。她垂着头,把那副墨镜往鼻梁上一挂,流泪的时候,替她挡住了哪些探询的视线。

她想起周昙接到通知,要替她去俄罗斯做交流时,打来电话,字斟句酌,小心翼翼,是不想伤害她。她说不在意,祝周昙去那儿玩得开心,最好替自己把找毛子小帅哥的心愿也了结了。

世界不会等她,她得自己迈开脚步去追上世界。

从前她就做事不给自己留后路,说要跳舞,哪怕跟章评玉闹掰也要跳。

而今半途改道,也非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不可。

·

离二十四小时约定只剩下两小时的时候,梁芙终于接到傅聿城电话,说在小区门外,让她开个门。

梁芙不好归纳见过了谭琳之后,今天剩下的大半天是怎么过的。把公寓完完全全打扫一遍,扔掉些不要的旧物,外出买一束洋桔梗插在瓶中。

无心娱乐,胃里似梗着一块欲燃的火石,越临近规定时限,硌得她越难受。

远程开了楼下的门,没多久,响起敲门声。

梁芙拖鞋没穿好就跑过去,门打开,傅聿城站在门外,他穿一件黑色衬衫,额头搭在眉骨上,垂眼是一片白鹭不飞的湖。

他脚步几分虚浮,走进来时背往墙上一靠,恰好碰着了开关。

梁芙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你喝酒了?”

抬手要去开灯,手被傅聿城一攥,黑暗里嗅到他呼出的酒气,他声音却有一种比平日更加清醒的冷意,“梁芙,我得跟你说一件事。”

“进去再说吧……”

“就在这儿说吧,要你想把我赶出去,也不费事。”黑暗中,傅聿城背靠着门板,蹲下去坐在地板上,窸窸窣窣摸裤子口袋,点燃一支烟。

梁芙预感这是自己离他那个几度欲言又止的秘密最近的一次,却突然情怯。

傅聿城手腕一翻,把烟递给她。她犹豫着接过,咬着湿漉漉的滤嘴,吸一口,喉咙烧过似的有点痛。

就听傅聿城冷得如淬过冰的声音响起。

来之前傅聿城跑了趟商场,又去了趟超市,买瓶白酒,度数挺高那种。

在她小区对面,有座旧体育馆,百来级台阶,走到最顶上往下望,却只能看见延伸一路的树冠,缝隙与缝隙之间漏出萤火似的路灯。

他坐在台阶上,把半瓶白酒灌下去,想了一整天的事,翻箱倒箧地再想一遍,觉出一些醉,这才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