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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焚箱(24)

孟千姿嗯了一声,身子后倚,指尖一下下点着虎爪锃亮而又锋利的趾勾。

这事倒不难理解,山里出现虚幻的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认知:山鬼叫它山蜃楼,并且知道蜃珠才是本源;娄洪这一派则觉得这是个画子,可以在天时地利的条件下,以部分引整体,再把当时的情境给“钓”出来。

怪不得那是具假尸,尸体的装扮是清末民初,因为真身早没了,所以得弄个高仿的:盘辫子头、扎裤管、套草鞋,连一张脸都得蒙上皮,画上口鼻。

孟劲松则有点发怔: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思谋着这是个阴谋、是个局,现在看来,好像完全错了路子——蜃景昨晚出现,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那“垂钓”,山鬼才是后到的那个,难怪那人会出手就抢蜃珠,蜃珠没了,再下百八千的饵,都钓不出画子来了。

孟千姿有点不明白:“钓那东西,有什么用吗?”

蜃珠至少是实实在在的,蜃景可是虚无缥缈、过目即没——更何况昨晚见到的景象,不管是假尸,还是那个横死前不甘爬行的女人,至少也得是七八十年前的了。

娄洪也说不清:“不知道啊,没什么用,可能是为了看稀奇?”

顿了顿又补充:“这法子,我只是听过,据说要靠运气,哪怕你真下了一模一样的饵,也不一定有结果,十次里成一次就不错了……再多,我就不知道了,孟小姐你晓得的,走脚这行,差不多已经没啦。”

这话是真的。

赶尸最初出现,和湘西偏远、贫穷、路险、多深山老林有着密切关系:叶落归根,人死在了外头,总想运送回来,但一来山高路远,运费昂贵,二来哪怕真雇了车马,都走不了湘西的险路,所以能赶尸的老司应运而生,昼伏夜出,摇着招魂铃、撑着长条三角杏黄引路幡,把客死的人“领”回故乡。

解放后,先是轰轰烈烈破四旧,做这个的都撂手不干了,连提都不敢提,更没人会去拜师了,传承中途掐断,再然后改革开放,日子好过了,路修起来了,各样交通工具五花八门,又大力推行火葬,赶尸不再被需求,也就自然消亡——连湘西发展旅游,电视台为满足游客的好奇心,想拍点关于赶尸的纪录片,都找不到懂行的人,只能拍上了年纪的老人讲点传闻故事。

娄洪这样的,算“末代”了,他压根就没赶过尸,只是从老辈人那里,把该学的、该记住的,给继承过来了。

孟劲松职责所在,始终以找到金铃为第一目标,问得非常仔细:“确定只有你们这一门知道钓鬼画的事,没别人了?那你们这一门,不是只传下你这一支吧?有没有可能还有旁系?”

娄洪非常肯定:“走脚中知道这事的,只有我们这一门,因为走脚的派系虽多,但各有各的路道,午陵山这儿,往上数十几代,都是我们在走,走多了,难免撞见,所以知道。说真的,大半夜还敢入荒山,除了山鬼,也就是我们了,山鬼嘛,是有祖宗奶奶照应,拿山当老家。我们嘛,是没办法,本职工作,要端这碗饭。我们这一门,确实……也还有旁系,但是孟助理,你知道规矩的。”

孟劲松不语。

规矩他当然知道,祝尤科的家务事,不好跟山鬼讲,就如同山鬼对外一律称是靠山吃饭,但具体怎么个“吃”法,从来不向外人道——娄洪能把钓鬼画的事对他们透露一二,已经很给面子了。他现在要守规矩,合情合理,没过硬的理由,确实不好勉强人家开口。

孟千姿笑了笑,胳膊抵住桌面,身子前倾:“你注意看我。”

娄洪抬头看她,正莫名其妙,孟千姿一抬手,把左眼的眼罩给摘了。

第11章 【10】

她那眼睛,正是受伤后肿得最骇人的时候,皮罩子再透气,总归会捂,加上娄洪完全没心理防备,只觉得摘前摘后,反差实在太大,忍不住“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孟千姿把眼罩往桌上一扔:“我们打听这事,可不是问着玩的,昨晚上我为了山蜃楼进山,迎头撞上风,险些废了只眼珠子,按规矩,我们是不该问你家的事,但既然是好朋友,又见血伤人了,总该特事特办吧?”

又抬头看孟劲松:“去找柳冠国,给娄家的好朋友拿张酬谢卡来。”

孟劲松应了声,很快开门出去,回来时,把一张银行卡搁到娄洪面前,轻声说了句:“密码六个八。”

娄洪一阵心跳,早听说山鬼出手阔绰,酬谢卡一律是银行卡,金额都是大几万——这也太给他面子了,亲自面谈、谢礼先到,而且伤的还是大佬,他要是还藏着掖着,太不义气了,再说了,反正走脚这行,也湮没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