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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瑶台(152)

作者: 林叙然 阅读记录

扶舟没理会她这自嘲,只是淡淡问:“二爷问,您知错了吗?”

她抬头看向他,见他一直盯着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忽地觉得自个儿愈发可悲,只好别开脑袋不去看他。好一阵子后,她总算艰难开了口:“我承认这事我做得确实不对,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是气急了。”

扶舟闻言,走近在她跟前跪坐下来,道:“多有得罪,二姑娘见谅。”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抓过她右臂,随即“咔擦”一声,她惊呼了一声,刚才止住的眼泪珠子又不争气地成串地往下坠,但垂了几日的手臂总算是有了感觉,她抬眼看向他,颇为不解。

毕竟是孟璟送过来的人,就算知是他们推官老爷的闺女,这些狱卒仍不敢造次,这几日连问都没问过她的伤一句,更不要提为她请大夫这种事了,她刚来那日,痛得哭了一整夜,连嗓子都哭哑了,到第二日便已是钝痛尔后渐渐麻木了,她甚至以为这手早就废了。

怨过孟璟半点不顾旧情,也恨过自己莽撞,总之在这个她这辈子待过的最破的地方,她流下了有生以来最多的泪水。偶尔也会想,还不如直接判她一个死罪更好,这样便也不必遭受旁人议论和指点。

扶舟起身,退开三步远,这才道:“二姑娘自行回府吧,车马已为您备好。”

她愣住,半天不见应声。

扶舟只好补道:“非如此,不足以诚心悔过。”

她再次怔住,好半天才问:“二哥还有话么?”

“只说,日后不得再靠近二少夫人。”

他答完话先一步离去,孟璇好一阵子没动静,狱卒催了好几道,她才失魂落魄地起了身回府。她在西角门下马车,孟淳派人过来叫她过去。她到时,孟淳正端了杯茶要喝,见她进来猛地将茶杯一摔,茶杯寸寸碎裂,地上铺满一层碎瓷,他只骂了句“混账东西”,又指了指那堆碎瓷,冷冷道:“跪下。”

她这次没像往常一样和她这个赌棍父亲斗嘴,而是安安分分地敛衽跪了下去,正正跪在那堆碎瓷上,膝上顿时有血渗出。

孟淳看了眼,摇了摇头,出了门。

他到阅微堂时,孟璟正立在中庭里看月亮,见他进来,只淡淡唤了声:“二叔。”

他迟疑了下,道:“二丫头不懂事,我代她给你赔个罪。”

“别。”孟璟阻了他,“二叔若要赔罪,怎早不来,偏等她没事了才来?”

孟淳愣住,缓缓道:“这几日被那混账丫头气着了。”

见孟璟不接话,他又道:“同在一片屋檐下,我们叔侄也有快四年没见过面了。从璟,我有话同你说。”

“有事说事吧,我暂时还不想进去。”孟璟召人摆了桌椅上茶,又望了好一会儿月,才缓缓坐下来,“二叔赐教,洗耳恭听。”

孟淳自嘲地笑了笑,尔后又叹了口气:“你也不必拿话激我,二丫头这事一出,我算是明白了……我这几日已在着人择宅子,看好了便带那俩混账东西搬出去,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劳二叔亲自去同母亲讲一声。”他并未阻止。

孟淳也不意外他这反应,应道:“一会儿便去。”

他叹了口气,道:“从璟,我还记得你加冠那日,大哥没能醒来,我作为你唯一的叔父,本该给你赐表字,但你说不必了,‘璟’字是大哥替你定下的,不想动,随意捻了个字凑在一块便当作表字了。定字如此重要的事,你却如此敷衍,是因为我吧……你从前还肯唤我一声叔父呢,如今却这般生分了。”

霜寒露重,他腿自上次捞完月后,新伤旧伤一并发作,这几日疼得愈发厉害,扶舟忙给他盖了羊绒毯子。他低头,抚过毯子上绣着的骏马,淡淡出声:“二叔还记得我什么时候改口的吗?”

孟淳仔细思考了会儿:“五年前,你从京师回来便改口了。”

“不对。”他摇头,抚过马背上那只铜鎏金猴子,缓缓道,“是母亲接父亲回来的那一日。”

他仰头看着这轮下弦月,轻声忆起往事:“那时先帝灵枢被急急迎回京师后,中军都督府援军死守清远门誓不开门,父亲重伤,隔着一条十里宽的鞑靼驻兵天堑送不回来,军医并不顶用,母亲匆匆从京师带我和四弟回来,怕我出事,叫扶舟将我迷晕,尔后一人带着父亲的五十死士从大新门出城门,接父亲回城。”

“我醒的那一日,逼着扶舟带我追过去,到大新门下,二叔猜我看见了什么?”

孟淳苦笑了下,摇头不言。

“城门翕开一条缝,母亲一人拉着一匹废马进城,将父亲接回。城门一关,她顿时体力不支,跪倒在三寸厚的雪地里,手和膝上的血染出了好大一片红雪。”他淡淡接道,“扶舟匆忙过去接她,看见她随身带着一个包袱,这样艰难也不舍得扔,以为是充饥御寒之物,结果……你猜是什么?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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