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望瑶台(228)

作者: 林叙然 阅读记录

吾携汝会旧部,汝见吾之暴行,未退避三舍,反忧心忡忡,更对吾言,深渊止步。后及入京,吾困于刑部,得汝探望,见汝九回肠断,乃知吾亦为汝此生珍重也。

及至归宣府,吾幼习千家文,后学百家武,受父所诲,尝以为万世定太平为己任,久不归家,然汝宽宏,吾实感愧疚。

后逢战事,汝言吾出塞数月,音信杳无,实为无心之人。然吾生性不善言辞,非不念汝,吾尝于塞北见玉兰望春,每思及汝,取玉兰藏于汝所临吾之帖书,帖书满日,吾归之时。

今入靖远,汝蒿目时艰,为吾私心,弃己安危,吾思之恸之。恰逢此夜,吾与汝相识距今一岁矣,西望瑶台,思往日东池捞月之乐,遂书吾之心意于汝,望汝心知,吾非无心之人。

思及吾之一生,少时得父庇佑,自恃家世功名,表面谦和,实自命不凡,心内孤傲。后逢变故,家业破败,声名狼藉,更性狂妄自大,蒙汝不弃,实乃吾此生之大幸。

然汝所涉之风波不平,皆自吾开端,吾纵百死亦不足悔矣。

汝性聪慧,然吾不愿见汝心怀婵娟,为吾倾尽玲珑心。

百年身世,唯此情苦。

吾唯愿,汝如昔时恣意悲喜,得睹卿卿此容,吾心慰矣。

丙子六月十二夜四鼓,从璟手书。”

他停笔,静静仰头,怔怔看着冷月清辉,忆起当日他从塞外回来,她对他发的那一通莫名其妙的怒火,彼时不过以为她在意的当真只是一份家书,这七日里,他倒居然无师自通地突然明白过来,这等年纪的小姑娘,在意的其实是,他不愿为她做这事,令她觉得他未将她放在心上,半点不在乎她而已,难怪当日能气成那样,乃至于胆大包天地敢冒犯他。

可纵然气成这样,她也没过多久便认了错。

她这人呐。

夜风拂过,墨迹干尽,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命人取了那本夹了玉兰花瓣的帖书过来,一并装入信封,再次落笔提字——吾妻怀婵亲启。

他将信封拿进屋内,轻轻放在她枕下,和衣躺在她身旁。

瑶台月清辉斜洒进来些许,他探手取过她一绺青丝,同自个儿的发挽在一处,打了个同心结。

这是新婚当夜,他不会主动提起,而她也不敢奢望的——

结发为夫妻。

第88章

月光一寸寸东移, 终是洒在了床边。

孟璟借着这光亮, 目光落在她唇上。当日因忍痛而咬出的那一连串伤口, 都在这七日里渐渐结痂脱落, 只留下了许多细小的暗痕, 他探手过去, 轻轻抚过她这近乎满目疮痍的下唇,尔后在她颊边, 极轻柔地落下了一个吻。

瑶台西落之时, 楚怀婵指尖轻轻颤了下, 她在迷迷糊糊间睁眼, 忽地感受到头皮被微微牵扯,不得不停下了刚醒来时无意识的动作,侧头往痛感来源处看去。

尔后,她便看见了那个同心结。

她怔怔看了好一阵子, 探手过去想抚一抚,却发觉自个儿十指皆被缠了一圈又一圈, 颇似当日在医馆被这傻子所缠成的猪蹄。她无奈地收回手, 借着月光看了眼身侧之人,他面容实在是憔悴, 兴许是因为连日积忧积劳, 平素警惕如他, 这会子竟然没能被她这点动静惊醒。

她极轻地叹了口气,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尚在, 唇总算是不自觉地弯了下。

就这么一小会儿,她眼皮又忍不住地耷拉下去,将要再度眠过去时,她忽觉枕下有物什硌得疼,又怕惊醒孟璟,只好小心翼翼地反手去拿,等艰难地将此物拿到身前,她目光定在“吾妻怀婵”四字上,再也挪不开分毫。

她眼里泛了水光,她当日心心念念的家书啊,甚至还为此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以至于冒犯了他,可他不仅没计较,反倒是终于为她补上了这一封家书啊。

良久,她才再度动作,艰难地撕开信封,借着月光与微弱的莲花灯盏之光,一字一句地阅过,读至最后,眼泪已忍不住噼里啪啦地往下坠,将被面濡湿了一大片。

她余光瞥到被面纹样居然是合欢图,他从前最讨厌的图样,微怔了下,取过那本帖书,她当日一见他的字,登时自惭形秽,后因孙南义之事,惊觉自个儿对他竟然生出了几分别的奢望,恼羞成怒下弃了重习他字的想法,继续写她规规矩矩的簪花小楷。

可等到他回到万全都司,诸事繁忙,并无太多时间陪她,她那段时日常去阅微堂,见到他之前缠绵病榻之时用来静心的诸多字迹,因睹物思人,又重新捡起了这事,在和猫爷作伴的一日又一日的光景里,练废了阅微堂里备的诸多上好纸笺,后觉练字竟然颇有成效,腆着脸将之装订成册以备后阅,哪知什么时候被他一并收走带去了塞外也不知。

上一篇:但为君故 下一篇:京华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