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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60)

安安一张小脸红红的,趴在帝君怀里听他教诲,听完之后觉得有点不对劲,遂抬起头,皱眉道:“可是……我是个女孩子,总不能天天坐享其成啊。说来,这些时日一直让你做饭给我吃,不瞒你说,我心中十分的过意不去。”

帝君随意道,“给你做饭是我的兴趣,不用过意不去。”

他是极稀松平常的口吻,却听得小猫妖耳根子都滚烫起来。她瞪大眼,在心中将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翻来覆去嚼了几遍,觉得这其中别有一番深意,正想问一句“帝君,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喜欢上了我”,却因舌头打结,磕巴着吃掉了一个字,脱口变成:“帝君,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喜欢上我?”

这话落地,问得尊神都略怔了下。未几,他扬了扬眉,欺身朝她贴近几分,泰然自若道:“你忽然这么问,我一时也答不上来。不如我们现在试一试。”

田安安已经恨不得将舌头咬掉了。

虽然作为一只猫,她对于娇羞的情绪掌握得并不是那么熟练,但此情此景,着实是尴尬得让人想自挂东南枝。她羞得全身上下都快冒烟了,情急之下飞快地从他怀里跳了出去,抱着那个小盆儿急急忙忙地往外跑,口里道:“琼莹约我今晚赏月,再见!”

刚走出小半步,不紧不慢的嗓音就从背后传来了,“照着天界婚俗,我得去应朝山迎你的亲。”说着顿了下,口吻略带几分惋惜,“我原打算借此机会,将那蛇精放出来……”

不待封霄说完,小猫妖便颠颠儿地抱着盆儿又跑了回去,红着小脸,十分热情地抱住他的脖子,诚恳地说:“我想过了,月可以改日再赏。我们还是继续试一试吧,你想怎么试?”

最后的最后,猫妖被某神正着反着坐着躺着都试了几遭,试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次日清晨,田安安起床的时候腰酸背痛,觉得全身上下都被拆了一遍。好在今次的牺牲值得赞颂,因为尊神他老人家,终于信守承诺了一回,将被关在紫凊葫芦里数日的黑蛇精给放了出来。

是日凡界正是一派雪霁天晴的光景,三十六天亦晴光大好。猫妖跟随珞玟元君到了紫凊葫芦的结界旁,只见神女纤长的五指捏起一个法印,凭空一划,透明的巨大结界便消失无踪,葫芦塞子揭开,一抹黑雾飞窜而出。

重获自由身的应常羲活动着筋骨,田安安十分耐心且友好地端详他,感慨这条蛇不愧是他们应朝山偶像包袱最重的蛇,如此这般被囚数日,不仅俊俏脸蛋保养得当,连风骚的发型都纹丝不乱,着实难得。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黑蛇精看了身旁的小猫妖一眼,又看向白衣神女,语气有些冷嘲热讽:“怎么,帝君他老人家现在也兴日行一善?”

珞玟元君冷嗤,寒声道,“帝君岂容你这妖物冒犯?若不是看在未来帝后的份儿上,我立刻砍了你祭剑。”

应常羲怔了怔,片刻后目瞪口呆,盯着小猫妖道:“好你个田安安,竟然真的把那条龙给拿下了……”言罢大手一扬,重重拍了拍猫妖弱不禁风的小肩膀,由衷称赞:“真给你们猫长脸!”

☆、第四十二章

这世间的爱情分很多种,一见钟情型,日久生情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型。而友情亦分很多种,譬如说,两百岁不到的小猫妖,一直将她和五千岁黑蛇精之间的友情,定义为一段十分坚固的忘年之交。

彼时,猫妖的忘年之交正蹲在太极宫的丹房门口,一面听田安安交代她与封霄帝君突飞猛进的发展进程,一面和晏伽小哥一道剥花生,听至最后,应常羲忍不住啧啧叹了一叹。他过去认为,田安安她身为一只猫,能睡了四海八荒最尊贵无比的龙,这只是一种偶然,运气的成分居多,毕竟封霄帝君长了那么一张脸,小猫妖心智不坚把持不住,也算人之常情。

然而,小猫妖在睡完那条龙之后,还能将那条龙打包娶回她的猫咪洞……这就不单单是运气同偶然能解释得通的了。这是一种本事,一种很超凡,很卓然,很脱俗的本事。黑蛇精打心眼儿里觉得,从他们应朝山走出来的这只小野猫,真的是很有出息。

常羲君同安安交情颇深,听闻她即将与尊神大婚之事后,心中惊叹之余也深感欣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因带着些不解和困惑地道:“说来……我勉强算你半个兄长,若你和那条龙成了婚,那封霄帝君今后,岂不是要喊我一声大哥?”

田安安那头正在吃小鱼干,闻言一哽,还没来得及嚼的小鱼干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喉咙里。

她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两只纤细柔软的小胳膊在半空中挥舞,舞得很绝望,也很愤怒,边儿上的应常羲翻了猫妖一记白眼,骨节分明的大掌探过去,用力拍了拍她的背,终于将那差点把猫呛死的小鱼干给拍了出来。

“……”死里逃生一遭的小猫妖坐在门槛上以手扶墙,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大哥?”

应常羲很自然地点头,“是啊。”说着又往嘴里扔了几颗又大又圆的花生,举目望向遥遥云海,小风一吹,俊俏细致的眉宇间霎时添上几丝春花秋月何时了的忧愁之态。他语带怅然道:“仔细那么一想,我已不做大哥好多年。”边说边又怅然地摊开手,怅然地伸到了晏伽面前。

小胖子晏伽委屈地抽了抽鼻子,不甚情愿地将剩下的花生从兜里掏了出来,递给黑蛇精,纠结兮兮地小声道:“只有这么多了……”末了似乎很想不通,遂又愤愤然地补充一句,“上回你们敲晕我的事还没了结呢,居然还好意思吃我的鱼干和花生,妖就是妖,简直恬不知耻!”

黑蛇精见这小仙童伤心得有些可怜,动了分恻隐之心,于是便很善心地将花生还回去一颗,道:“上回的事是个误会嘛。你放心,我应常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欠你的花生且记下一笔,待回得应朝山,必一箩筐一箩筐地还给你。”

晏伽瘪嘴,诚然一副很不相信的模样。

回完小仙童后,应常羲又掉转视线看向身旁的小猫妖,继续方才未尽的那番怅然之言,道:“你也知道,在咱们应朝山,白虎是山大王,我是二大王。我合计了半天,既然是你娶封霄,那他便是入赘。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猫当然也得随猫。”

“咳咳咳……”田安安喉咙一痒,再次被小鱼干给呛住了。

黑蛇精皱紧了眉头看她,一面替她拍背顺气一面道:“我看你和这些鱼干儿可能八字不合……要不还是别吃了吧?”

小猫妖缓过气,听不下去了,一把将黑蛇精的爪子拂开,攥着小拳头恶狠狠地警告:“我告诉你,封霄虽是入赘,但嫁给了我就是我的人,成婚之后若是跟我回了应朝山,你和白虎务必以礼相待,休想看他是新来的就欺负他!否则我就翻脸,喵!”

从根本上来说,安安是一只十分护短的喵。在她的心目中,那只尊神虽然脾气坏心眼儿也坏,但她却绝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他。将来他入赘到她们应朝山,人生地不熟,她身为当地猫,自然要好好地保护他,罩着他。而保护封霄的第一步,就是把应常羲妄图“当封霄大哥”的离奇念头,扼杀在摇篮中。

小猫妖一番狠话放得掷地有声,黑蛇精也结结实实地惊了一惊,半晌才道:“可是……安安君,过去我还在那葫芦里头时,你不是常常来跟我抱怨么?说那只上神天天变着法儿地欺负你,还说猫咪报仇十年不晚,你迟早要凶狠地报复回去么?”

田安安照旧回得理直气壮义正言辞:“是啊,他是很坏,但是只能他欺负别人,绝对不能有任何人欺负他!哪怕只是想一想也不行呢!”

应常羲被噎了一下,无言须臾,随后习惯性地飞起一巴掌就朝小猫妖的脑袋呼了过去,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颇气愤道:“看来这天界数日,你和一干变态的神仙待久了,果真长进不小,为猫愈发地有原则了!”

安安吃痛,白皙的脸蛋皱巴成了个小包子,揉着后脑勺气呼呼道:“好痛!又打我!”

黑蛇精冷哼了一声还待开口,一粒火星子却不知从什么地方攒射了出来,来势极其凌厉,直攻他面门。应常羲眸光一凛,修长五指撑着白玉台阶翻身而起,几个利落招式险险闪避。

火星子便擦着他的手背飞了过去,灼伤之处火烧一般,疼得钻心入骨。

边儿上的小猫妖惊诧地瞪大眼,连忙上前察看应常羲伤势,只见那白瓷般的手背上烙下了一大块灼伤,血肉模糊一片,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安安额角滑下一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