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灯(8)+番外
鸟雀骤散。
呼啦啦地惊起栏外一池萍碎。
扭头看去。
他微微拿手指扣着栏杆,心不在焉地微微蜷起手指,似乎是在斟酌事情。
一时之间,无言。
“十四……”他兀的出声,惊了我一跳。
“嗯?”
“嗯,先前在京的时候,阿九来过几封家书……”他斟酌道。
不用说,阿九那死丫头肯定是把街上人难以言喻的脑洞和我的失言转告了。
扶额,心里给阿九记上一笔,这话没法接了。
我只能给予尴尬的木讷。
七郎自顾自地说:“额,我们男子受些闲话也就罢了,怎么说呢……对你们姑娘家日后……”
“——不用烦心!”这话题可是又要转到我嫁不嫁的出去?拜托你忧国忧民就好,不要忧到抢了长辈的戏。
“……难免会有波—额额嗯?!”他蒙了一瞬,这是自从他看完《大学》以后多么稀少的表情啊!
“大不了不嫁了呗!”我一振袖,换了个方向倚着。
“孩子心性。”他又愣怔了一下,然后微微摇头笑道。
“没开玩笑啊,佛门清静之地也不错——我查过,杭州的苏州最佳,门外有河,有船上客,时不时卖点枇杷什么的,回首就是青山绿水茅檐柴扉,金陵的不够清静,但是离秦淮河近啊……”扳手指数了下,近来为自己打算的将来,悠悠叹道:“权当为家里积德呗。”
七郎不说话。
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如数饮尽。
“你是家里独女。”他说,好像有点失神,良久微微沮丧:“……我以为你会明白些。”
食指轻轻叩击桌面,闻声停了下来。
“明白?”
我禁不住笑了出声:“不明白啊!”
世间种种,大概糊涂人活得要比明白人快活许多。
我想要快活。
我不是儒家意义上的圣人,“清醒”所需要背负的东西不是我能敢于承受的。
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七郎再次怔忪了一瞬,不禁哑然失笑:“今天你还真是不断地给我惊喜啊!”
“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就是个书呆子,什么都不明白?”
“还是说你觉得你的想法不足为外人道也?”
“你在生气,等你冷静了,我再和你说。”
干脆利落,起身躲开这麻烦,打道回府。
“赵拙元,你今天走出这里,我们,我……”他喃喃,由强渐弱,看着茶杯,目光不曾抬起。
“你怎么样?”
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他抬起眼眸,平静地看着我,像是注视着一只将死的鹿,满满地是我最讨厌的悲哀和怜悯。
“你知道我不会怎么样。”
“我不在乎你怎么样。”
语速很快,几乎没有经过脑子,身后的嬷嬷本来就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现在更是大气不敢出。
七郎像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脸色渐渐变的十分不好。
“你先出去吧。”他对嬷嬷说,依旧是平静的语气,但是强硬的不容拒绝。
我点点头。
就像错综复杂的绳结总得理出一个头绪,实在纷繁杂乱,就应该快刀斩乱麻。
论之乎者也我不如七郎,我想要做想做的事,我想要趋利避害,我就得自己掌握主动权。
“我从来不相信这些,你得明白。”
虽然只是陈述事实,但是我不想被他听出一点点的犹豫和逃避。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去相信什么,我也觉得这些很麻烦,你只需要相信我就行。”他应对的很快。
我不禁歪了歪脑袋,想笑又笑不出。
我知道阿九和他肯定觉得我特别别扭。
明明比起那些痴男怨女,我们的开端实在是要好太多了,天时人和,地利可为。
但是凡事都讲个因果缘由。
我不是一个只知道伤春悲秋的傻姑娘,我不会天天执拗地相信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那些只是折子戏啊!
在很多事情面前,这些算什么呢?
我是真的怕他的丞相小姐出身的娘。
虽然她在我有限的见过她的时候,一直那么和蔼,一直那么端庄,一直会温柔可亲地叫我乳名“十四娘”,但是我永远也忘不了,小时候她的内侄女来玩,吵着长大以后要嫁给七郎七郎死活不松口的时候,她说:“七郎可以娶两个呀,一个为妻,一个为妾。表妹年纪小自然十四得让着点啊……”
这当然不是年纪小的原因。
但是当时我不懂。
可是呢,我们总会学会的,不是么?
当我看见那些朱门将妾扫地出门净身出户,甚至随意地买个贫苦家的女子为妾,也许我尚会觉得是人家家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