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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101)+番外

“原来你一直带在身上,还骗我说藏起来了,原来是藏在自己衣服里。”他笑着抚弄丝绳上系着的莲花玉佩。熟悉的图纹,每一道每一缕都被他摩挲过千百遍,即使闭了眼也能在脑中勾画出它的模样。“你总是这样,藏着掖着,小心翼翼地掩饰,不让别人知道。而实际上,你也只不过是——”

她神色一变,又为被他当面揭穿而尴尬,转过身去,看着窗外。

他也不多纠缠,放了仍挂在她脖子里的玉佩,站在她身后,也看向窗外园中清波荡漾的池塘。“——一个普通的女子。”他长叹一声:“菡玉,你还记不记得……”

她接口道:“那年在骊山,也是这样的池塘,池中有石雕的莲花。”

他微讶,浅浅一笑:“原来你也记着。莲花向来被称为花中仙子,凌于清波之上,超凡脱俗。那时你却对我说,既出污秽必有所染,茎叶娇弱其傲有限,莲高洁输与菊,风骨不比梅,惟心素淡,虽苦犹清。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贬低莲花,尤其还是一个以莲为号的人。”

“难为相爷也还记着。”她淡淡地叙述,仿佛只是和他闲聊陈年往事,“相爷当时定是想,此人好生厚颜,竟如此标榜自己,自命不凡,先抑后扬,明贬实褒。”

他笑了出来:“菡玉,你真会说笑。”

她继续说道:“相爷不仅这样想,还下了决心,定要把这朵自命清高的莲花折下来,叫她尝尝以头抢地的滋味。”

“莲静。”他敛起笑容,心中一颤,竟叫出这久违的称呼。

“我早就不是什么莲静居士了。”她一句带过,不再说下去,脱下脖子里挂的玉佩,递过来给他:“相爷,物归原主。”

他看了一眼那玉雕的莲花,并不伸手去接:“你也戴了很久了,喜欢的话就留着罢。”

“我不喜欢。”

“菡玉,”他倚到窗边,正面看着她,“你虽然可以不再是莲静,但你却还是菡玉,始终都还是菡玉。这块玉是去年这时候我找人琢的,为的是菡玉,不是莲静。”

“人已经不是当初的人,叫什么名号又有什么差别。”她轻轻一笑,笑容微冷,“何况,我本也不叫菡玉。”

他看向池中的石莲:“菡玉,是你说的,惟心素淡,虽苦犹清。”

她握着系玉佩的丝绳,晃荡了两圈:“相爷,这块玉你是不要了么?送给我,可是任凭我处置?”

他站直了身:“你要把它怎么……”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一扬手把那玉雕莲花扔了出去。他阻拦不及,玉佩直飞到水池中,击中石雕的莲花瓣,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高高弹起,又落入水中,打了一个晃,缓缓沉入水底。

镇魂调上卷•青莲台 完

篇外一•恨生

他真的是个男人么?

杨昭倚着身后的廊柱,手里的夜光杯轻轻晃荡,澄清的酒面半映着顶上天光,半透出杯底离合的花纹。他浅酌一口,眼光却越过杯沿,投在斜对面那人的身上。

莲静默默地坐在席尾,靠近池边,也和他一样举杯啜饮,眼光却越过去看向别处。

杨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水气氤氲的温泉中,一朵石雕莲花跃然水上,茎杆微弯,花盘斜堕,恰如女子含羞带怯,粉面低垂,也正像——看着池中莲花那人的姿态。

虽是冬日,他穿得也很少,一件薄薄的单衣,领口连锁骨也未全遮住。长发束成发髻,整齐利落,白皙柔美的颈项便尽数露了出来。此刻他微斜着头,那细白的颈子正是最娇美的姿态,其上一张素白容颜,因酒而染上了一层红晕,冲淡了清冷,浮起了娇媚。

是男子,固然貌太美,若是女子,可一点都不欠缺媚色啊……

他暗暗一笑,端起酒杯向那边走过去。“居士好胆色!我原以为居士只对我这等庸碌之辈不屑,却不想连右相也敢顶撞。”

莲静放下酒杯,收回视线,但并不看他,只望着自己面前的桌案,神色间是淡淡的鄙夷不屑:“你与他,还不是一丘之貉。”

他笑着扬一扬手中的夜光杯:“在下何德何能,竟与右相并称,居士太过抬举了,令我好生惭愧呀。”

莲静转过头去,看向温泉中石雕的莲花,不予理睬。

他瞥一眼那石雕的莲花,又道:“莲花出于污秽而保清洁,姿态娇怯却有傲骨,无怪乎居士以莲为号呢,实是相称。”

莲静淡然回应,仿佛只是自言自语:“既出污秽,必有所染;茎叶娇弱,其傲有限。莲高洁输与菊,风骨不比梅,惟心素淡,虽苦犹清。”

近看他的侧面,美如雕琢,玲珑清透,眉目间神色清冷,确乎容易让人想起那“至清至纯”的形容。至清至纯?世上哪来至清至纯之人?他再一次在心中嗤笑。惟心素淡,虽苦犹清,人心乃是最最污浊之处,素净容貌可求,素净之心,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