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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153)+番外

菡玉随杨昭出两仪殿时,外头的雨又大了起来,地面积起了一层水。她望着密集的雨帘,犹豫着要不要和他一起走。杨昭却先她一步道:“我有伞,在太极殿门口内侍那里存着,不用担心。”

菡玉不敢多语,跟他沿廊檐返回太极殿前拿了伞,两人一同往宫门而去。

他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走了一段,突然问:“你是不是想做点实事?”

菡玉一愣,回答:“下官自然希望能多为朝廷出力,效犬马之劳。”

“原京兆尹李岘下个月就要前往长沙赴任,右少尹擢升府尹补替,留出一个空缺来。如今关中灾情严重,正需要一人来接过这赈灾的担子,你可愿意?”

菡玉明白这是对她今日表现的奖赏,但能摆脱现在无所事事的闲职,赈灾又是对百姓有益的实事,还是令她满心欢喜,立刻回答:“下官当然愿意!下官定会全力以赴为关中百姓谋福,不辜负相爷的栽培提拔!”

杨昭浅浅一笑,挥了挥手继续前行。他比她高半个头,又戴着乌纱帽,菡玉须得把手举高了才能不撞着他。风紧雨急,吹得薄纸伞左右摇晃,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稳住。一把伞两个人撑本就勉强,她又不想和他挨着,两人拉开一臂的距离,她整个人几乎都暴露在雨中,背上衣裳全叫雨淋湿了。雨水顺着帽子滴下来,从额头上蜿蜒而下,迷住了双眼,她连忙举袖去擦。

视线被袖子挡住的片刻,就听他突然说了一声:“我来。”举伞的手突然一空,伞被他拿去,紧接着就觉得右胳膊撞到了他,她连忙退开,左肩却被他揽住:“伞小,挨紧一点才不会淋到雨。你是女子,不可淋冷雨,对身子不好。”

菡玉胡乱擦去脸上雨水,还想往旁边退,却被他牢牢圈住,挣脱不开。她心里突突地跳着,说出话来都结结巴巴:“相爷,我、我……下官知道了,绝不会再让相爷淋着雨。”急急忙忙地伸手去拿伞。刚抓住伞柄,他突然收回另一只手也来握伞柄,连同她两只手一起紧紧握住。

心头狂跳着,背心里一阵发凉发紧,额上有水流下,顺着眼角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恍恍惚惚中,就听到一声梦呓似的低喃:“菡玉……”

菡玉,菡玉,有多久没听到他这么叫她了?他只会冷冷地说,“吉郎中”,那样冷,那样淡,一直渗到人心里头去,再从四肢百骸里透出来。半年了,却不想还能听到他用如此柔软的语调唤出她的名字来。难道他、他并没有……

突如其来一阵狂风,扫乱了密集的雨线,卷着水花冲入伞下,淋了她一身。她打了个寒噤,从迷思中清醒过来,连忙抽回手退出两步去。

“不是说了不能淋雨的么?快回来!”他一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声音仍有些喑哑。她倔强地坚持,双脚像是要钉在地上一般地用力。他往前走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始终不肯和他接近。他无奈,只得把伞塞进她手中。她手掌虚拢着,他一松开,那伞便被风吹倒下去,翻了几滚,没入苍茫的雨帘中,不知被刮到哪里去了。

大雨倾盆,打在地上发出连绵的震响,相隔咫尺也听不见对方的话语,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她只看到他把手一挥,咬牙切齿地冲她吼了一句,耳朵里却只有嗡嗡的轰鸣,全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满脸都是雨水,头发、衣服湿嗒嗒地贴在身上,迷蒙了双眼,那隔着水帘的朦胧身影,只一晃,化作模糊的影,融入灰蒙蒙的雨幕中,消失不见。

一六•玉霖

菡玉在文部忐忑地候了几日,京兆府少尹的委任状便颁发下来,让她即刻去上任。先前杨昭一直亲自着手管赈灾的事,此时灾情已得到控制,水涝也渐露缓势,他便把这一块完全交给京兆府来管。菡玉本还担心着以后要日日与他共处,甚是不自在,当下松了一口气,于是不再理文部的琐事,一心一意赈灾。她日日忙得焦头烂额,又再未碰到过杨昭的面,渐渐地把那件事淡忘了。

淫雨不止,原本不喜潮湿的黍麦等庄稼都泡在水里,根茎开始腐烂,大片大片地倒伏坏死。杨昭先前布置好了赈粮发放,菡玉并未把精力放在这上头,只委派下属顺着杨昭安排好的步骤继续开仓赈灾,自己遍访工部精通水利的官员和民间能工巧匠,就关中各处的详情构筑疏导水涝的水利工事。工匠人手不够,她便调动京兆府以及下属县衙的衙役前去修筑工事,进度倒也颇快。

这日菡玉听说京师东郊一片良种地旁的疏洪工事即将完工,前往视察。这段时间她时常在野外田地里跑,已经习惯了,看完工事的修筑情况,觉得放心了,回程时顺便去周围的田里四处看看。这片农田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出产的谷物颗粒饱满,比其他地方的都要高上一筹,所收一直是当谷种使用的。因为此处地势较高,受水灾不如别处严重,地里庄稼长势都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