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镇魂调(264)+番外

菡玉自知不入皇帝法眼,不好未得准许擅自去见驾,但耐不住韦见素几人苦苦哀求相劝,她心想这几人都怕惹皇帝不悦,她反正是无所谓宠遇,便答应了。

偏殿就在正殿之后,她从侧面绕过去,刚走在过道里,就听到里面皇帝微带薄怒的声音:“先生还帮着那逆子说话。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去找过你?”

菡玉一震,停住了脚步。

李泌不语,皇帝又道:“他是不是跟你说,张良娣对你怀恨在心,和内侍串通互为表里想借机害你,请求为你除害?先生拆了良娣的七宝鞍,不过是些财物,妇人心眼小,责怪先生不念乡里之情固然会有,但哪至于想要害先生?这个逆子还不是为了自己私怨。他的生母张氏是张良娣的陪嫁媵人,宠遇不如良娣,此子因而对良娣怀恨在心。良娣是他的长辈,将来我也是要立她为后的,就是他的嫡母,他连母亲都敢杀,何况是妨碍他得势的异母兄长?我差一点就被此子蒙骗,封他做了元帅!说起来他没能做成元帅,都是因为先生一力进谏,保不准他对先生也心怀恨意,才故意扯进先生来对付良娣!”

李泌道:“广平王遇刺一事或可再议,但于臣,臣相信建宁王绝无加害之心。”

皇帝道:“你看,方才你还言之凿凿,现在就变成‘或可再议’了。这里只有咱们两人,先生平心而论,你是否真的相信建宁与此事无干?”

李泌过了片刻方说:“人命关天,当讲求真凭实据,不是臣相不相信来决定的。请陛下予臣三日将此事彻查,待一切水落石出后再作定夺。”

皇帝叹道:“皇位之争,自古以来不知害得多少兄弟反目,骨肉相残,是以祖先才立下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的规矩。饶是如此,本朝开国一百多年,还没有哪个皇帝是嫡长子出身。我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再发生在我的儿子身上。”

李泌道:“陛下……”

皇帝打断他:“先生不必再劝了。半个时辰前我就已下令赐建宁自尽,想必内侍都快回来复命了罢。”

李泌从偏殿出来,就看到菡玉呆呆地站在廊下。十一月的户外已经天寒地冻,她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一身单衣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他慢慢地走到她面前,刚伸出手,她却先道:“几位相公都等得着急了。”扭头就走,他那只手便落了空。

李泌返回正殿,屋内众人立即围上来,听他说了皇帝的决定,全都唏嘘不已,却也无力回天了。又说了几句广平王的伤势、东征后续事宜,都觉得没有商议的心思,不一会儿便散了。

菡玉跟在李泌之后出宫,她走得很慢,觉得全身都像被大石碾过一般,几乎支撑不起自己的躯体。建宁王还那么年轻,充满朝气和斗志,正准备在沙场上挥洒热血青春,却连敌人的刀锋都没见过,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就算他在战场上被最羸弱无能的小兵杀死,也比这样死值得,比这值得!

她和他并不相熟,然而就在昨天晚上,五六个时辰之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皇子还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开玩笑说要叫她师叔,要教她一套编给文官强身健体的拳法。一转眼,他就从这人世间消失了,就像……就像……

她仰起脸,深深吸进冰凉的空气。

“玉儿,”李泌回过头,看她的眼眸中闪过无数情绪,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只向她伸出手,“累了就扶着我罢。”

她摇头,再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大哥,我觉得这件事还有一些疑点。首先……”

李泌出口打断:“都过去了,说也无用,不必再提了。”

“大哥!”她抬头望向他,“难道你也不认为建宁王是冤枉的么?”

“我怎么认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是不是这么认为。”

她想起他和皇帝说的那些话。“那你究竟相不相信建宁王?”

李泌凝眉看着她:“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

“我信他,”她淡淡一笑,“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救不回建宁王,也不能让他蒙冤受屈,这件事还有很多地方没弄清楚,我……”

“这件事已经了结了,”他突然变得严厉,“你不要再插手。”

以前若是他用这样的语气命令她,她定然要不服气地顶嘴。然而……这些年里她已经听惯太多这样的命令。她低下头:“大哥,建宁王那么尊敬你信任你,你却宁愿他枉死么?我知道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我再也不想看到有人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死……”

“玉儿,你太重情,看待事物不免感情用事流于表面,你相信的未必就是好的、对的。”他说话的语速有些快,“你连杨昭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