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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275)+番外

菡玉就快要支撑不住时,北边终于传来人马沸声。仆固怀恩觉察有异,掉头来袭。安守忠不敢恋战,下令撤兵。这一作战,队伍到底不如之前齐整,后面又有追兵,阵脚不免有点乱了。菡玉本在东侧,敌军往东逃窜,她就被卷进了敌阵中,缰绳不知被谁挂住,拖着她的马一起往东跑。

周围敌军见她夹在阵中,全都向她围攻而来,立时捉襟见肘难以应付。人还能勉强格档闪躲,马却避不了,她荡开三四支枪矛,另一边又有三四支同时戳中她的坐骑。马痛得人立而起,把旁边挂住她缰绳的马匹也拉倒,后头的马又冲上来,连锁地摔倒了一大片。

菡玉被马从背上掀下,连滚到路边,还是避不过后面的马蹄。眼看碗大的铁蹄从天而落,就要踏上她的脸面,凌空突然袭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带起的风刮得沙尘乱舞,好像半空横了一道无形的绊马索,那马后肢腾起,生生从她上方翻了过去。

菡玉惊得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后领就被人抓住腾空而起,三两下跃离马道。她脚一着地,颈后那只手立即松开,只闻衣袂飘飞之声。她急忙转身,只看到黑影一闪,即刻没入树丛中。

黑夜里的一个黑影,但是她认出来了。以前,无数个黑夜里,她曾跟随这个黑影,光线再黯淡、即使黑影仿佛融在夜色中,她也能一眼辨别出来,紧紧跟上。

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这样突然地遇见他。

霎那间她脑中一片混乱。她几乎已经忘记他了,这个少时心中暗暗恋慕的人。后来……沧海桑田,经历了那许多事,遇到了那样的人,在一切都落幕之后,居然又遇见他,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

她追进树林里,两度张嘴才喊出来:“……恩公!”——就如第一次遇见他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然而……一切又都已不同。

那影子丝毫不停缓,疾往林中掠去。她脱口又喊道:“卓兄!”

喊完她才想起,他还不认识她。他改变了她的一生,但是现在,他还不认识她。

黑影脚下一滞,黑色的斗篷微微一偏,但立即又转回去,飞速没入幽暗的丛林深处。

〇八•月悼

她现在经历的事,已经和原先不一样了。大到安禄山之死,小到小玉拜师、卓兄搭救,都不是她原先所知的那样。安禄山本是三年之后死于范阳,也是那个时候,她在野外遇袭,卓兄出手相救。他的武器是一支碧玉短笛,而这支笛子现在正在她手里。

菡玉从怀中掏出那支笛子,指腹抚过笛身的裂纹。尾端的流苏已经旧了,微微泛黄,末梢上一点灰褐的污迹,和她初次见到时一模一样。

原来,那是他的血。他身体的一部分,在她遇到他之前,就已伴随了她许多年。

她扣紧了十指,紧得流苏微微发颤。她根本没有插手,没有想过凭运气坐收渔利,安禄山轻易地被他的儿子、心腹大臣和近侍串通杀掉了,叛军的阵营将因此而巨变;但她处心积虑想要避免的,却像宿命一般不可抗拒。

“玉儿,”旁边有人唤她,“你在想什么?”

菡玉回头一看,却是李泌,不远处还有广平王、仆固怀恩和回纥叶护。她只顾着出神,竟然没注意到广平王回帐了,连忙收起玉笛上去拜见。

广平王先一步道:“少卿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仆固怀恩问:“少卿伤势如何?看过军医了吗?”

李泌代她回答:“瞧过了,都是些皮外小伤,应无大碍。”

仆固怀恩叹道:“昨日都怪我一时大意中了安守忠的奸计,不但没能抓住安李二人,还让少卿涉险受伤。”

菡玉道:“也怪下官武艺不精,拦不住安守忠也就罢了,还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反成了将军的负累。”

仆固怀恩道:“少卿言重了。捉拿安李本是我的责任,少卿的任务不过是辅助。是我不察中了疑兵之计,完不成事还连累少卿。”

广平王安慰道:“将军少卿都不用自责了。捉拿安李二将原本就不在计划之中,办成了固然是大功一件锦上添花,办不成也无须介怀,两位都安然归来便好。”

仆固怀恩和菡玉俱拜谢。叶护插口道:“大王的手下真幸运,有这么体恤下属的王。不知我们回纥的士兵能不能也幸运地得到大王眷顾。”

广平王与李泌对视一眼,说:“此次得胜,回纥兵功不可没,本王定会禀明陛下论功行赏,与大唐士卒一视同仁。”

叶护直言道:“出征前陛下答应我们,攻破长安城后,土地和男人归大唐,财帛和女人归回纥,现在是时候履行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