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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343)+番外

他一介布衣平民,李辅国哪容得下被他辱骂,当即怒上心头,反手一鞭抽在老叟身上,打得老叟衣衫绽裂。这下把太上皇也惹怒了,沉下脸斥责道:“李辅国,你眼中还有朕这个太上皇吗?这里是你作主还是我作主?”

李辅国稍稍收敛,低首道:“太上皇是天子之父,老奴岂敢冒犯,只是怕这些刁民居心叵测,斗胆冲撞了太上皇,这个罪责老奴可担当不起。”

“谁居心叵测,谁斗胆冲撞,朕心里清楚得很!”太上皇愤而甩袖,“回头回头,朕不去大明宫了,还是兴庆宫里自在!”见车夫马夫都看着李辅国不动,自己站起身欲下车来。

李辅国冷笑道:“太上皇这可叫老奴为难了。”举起手击掌三声,宫门处忽然鱼贯而出数百名生射手,个个盔甲覆身,手执刀箭,顷刻把太上皇车驾团团围住,显是事先安排埋伏。太上皇正举步下车,见此阵仗不禁受惊,一脚踏空,险些栽下车来,幸得韦谔和菡玉及时上前将他扶住。

太上皇颤声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辅国道:“太上皇,老奴只是为了保护您安然抵达太极宫而已。”

韦谔按捺不住,喝问:“李辅国,你想造反吗?竟敢对太上皇刀兵相向?”

李辅国扫了一眼搀扶太上皇的二人,冷笑一声:“造反?哼,如果我没看错,这位假扮成韦中丞家奴潜入兴庆宫的,是久未回朝的太常少卿吧?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委屈吉少卿作此装扮?”

韦谔正欲辩解,太上皇拦住他道:“吉卿简装入宫,便宜从事,是朕的主意。他们只是奉旨行事,你莫为难他们。”

李辅国道:“太上皇,您就是心肠太软,容易被这些心怀不轨的小人们利用。兴庆宫四墙低矮,防卫不周,还是请太上皇移驾太极宫,以策安全。这也是为了我大唐的江山稳固计。”

太上皇看了看四周全副武装的士兵,颓然低头不语。李辅国便当他默认了,吩咐道:“扶太上皇上车,移驾太极宫!”

那名被李辅国鞭打的老叟隔着人群遥相呼问:“太上皇,你真的要去太极宫?进去了……可就出不来啦!”

太上皇苦笑道:“老哥儿,我这一去,乐得和儿孙相伴,享受人间天伦之乐,兴许过几天,就忘了在外头的逍遥啦。”

老叟还想多说几句,被士兵用枪柄格开:“多嘴老儿,休得罗嗦!”另有两名铁甲卫士在李辅国授意下推开韦谔和菡玉,一左一右挟着太上皇要他登车。

那老叟也是个刚烈的脾气,等士兵一转身,便放声高呼道:“太上皇登车竟无宫人内侍服侍,要军士左右扶持,太上皇是被挟持的呀!阉奴挟持太上皇,以下犯上,要造反呀!”

众人深受安禄山之害,一听“造反”二字,顿时群情激愤,从四面围涌过来,本已平静的延喜门又乱作一团。

李辅国三番两次被那名老叟打乱,心中怒极,恶向胆生,见他冲在最前头,后面众人都跟随他,从士兵手中夺过弓箭,引弓一箭疾射而出,正中老叟胸口,立时血溅五步。

他本是想杀鸡儆猴,谁知其余人见老叟无辜丧命,非但不惧退,反而愈加愤怒,喊着:“阉奴要杀太上皇!保护太上皇!”迎着手持兵刃的士兵向太上皇车驾急速围拢过来。这些人手无寸铁,有些还是年迈老者,士兵们也不敢真的像李辅国那样出刀伤人,束手束脚,渐渐地挡不住。

李辅国怒不可遏,痛骂众将士:“你们愣着干什么?刁民暴乱,还不拿出武器平乱?等着挨打吗?”

站在他身旁的士兵迟疑道:“可他们都是邻里乡亲,赤手空拳,我们怎能对父老露刃?”

李辅国道:“不服管制,就是乱民!你敢违抗军令?”

士兵们无法,这才犹豫地亮出兵器。人多混乱,刀刃出鞘,难免就有了一些伤亡。

菡玉被挤在人潮中央,和韦谔相互扶持着,左摇右晃站立不稳,忽一阵恍惚,隐约觉得眼角瞥见有一团模糊的红影一闪而过。她立即转头追着那方向看去,却只见那名被李辅国射杀的老叟的尸身,孤零零躺在人群之外。她心口忽然猛地一缩,未及细想,天色骤然暗了下来。

混乱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推挤,抬头看向骤变的天空。本是晴朗微云的天幕,凭空忽然涌来浓厚的云团,云头翻滚,以致遮掩了天光。奇异的是,如此厚重的云层,竟没有挡住月色,一弯如钩新月斜挂在西天,迎着深浓的云雾,透过的微光如血一般的艳红。

“是……怨灵。”菡玉仰头望着天空,喃喃道。

韦谔虽未亲眼见过怨灵,但也听菡玉说起一些,不由疑问道:“你是说,这云……就是怨灵吗?它不是常如风疾掠,多人魂魄,为何居高静止不动?”如此说着,忽然觉得比方才好像有了一些变化,他定睛分辨,恍然间醒悟过来,骇道:“这云在下落!它、它们是想泰山压顶,一起吞没长安?”话语之间,似乎头顶上的浓云又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