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镇魂调(89)+番外

李岫泣道:“父亲都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办法让他好起来呢?爹,他……他不会再好了!”那语气竟似无助的孩童。

她忽地想起许久以前那个冬日的黄昏,也是这样寒冷的天气,幼小的孩子指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委屈而气愤地喊着:“爹,他、他不会再来了!”而她的母亲只会垂泪。

她心神一恍惚,不知自己怎么突然想起那么久远的事。然而那情景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心头已被划痛。她轻轻按了按心口,回头看看病榻上昏睡的李林甫,仿佛又听到他说:“小八,昨儿个夜里,我梦见你十九妹妹了。”

病榻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嘴唇蠕动一下,含含糊糊地又叫了一声:“陛下。”

李岫道:“你看他,整日就知道念着陛下,连睡着时的呓语也都只有这两个字。可是他再也不能看到陛下了。”

莲静忽然说:“若能见陛下一面,或许真能好转。”

李岫抬头看着她。莲静又道:“右相在位近二十年,和陛下君臣一场,陛下也许还会念当年情分。我去求一求陛下试试。”

李岫摇摇头,愁眉不展。

莲静说做就做,也不回自己住所,直接往骊山华清宫去了。骊山就在昭应县内,莲静快步走了一刻多钟也就到了。华清宫不比禁中宫苑深阔,不一会儿通报上去,皇帝就下令召见。

皇帝正和贵妃观赏歌舞,这里也不是议政大殿,贵妃还在一旁不曾遣开。皇帝问:“卿此时突然求见,莫非是有什么大事?”

莲静回道:“臣从右相府上来。”说着眼梢微抬,飞快地扫了一眼贵妃。原本意兴阑珊的贵妃,听到这句话果然神色一变,虽然还在玩手里的乐器,耳朵却立起来了。

莲静便把李林甫的近况说了一遍。皇帝听完,只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朕这几日都不曾顾及右相病体,是朕疏忽了。卿就拿朕一道手谕,传随行在骊山的太医署博士去给右相诊治罢。”

莲静听他语气冷淡,心下一凉,说:“右相却只心心念念念着陛下。”

皇帝道:“他也是一片赤心。”然后便再无话。

莲静直言道:“右相一片赤心,只想还能再见陛下一面。”

皇帝微恼道:“可惜他不在朕近侧。”

莲静明白皇帝对李林甫是再无情谊了,索性孤注一掷,拜伏于地道:“陛下圆了右相这个心愿,便可召……”

话未说完,却听到贵妃的抽泣声。皇帝忙问:“妃子为何伤心?”

贵妃泣道:“陛下,右相到底也与陛下相交二十余年了,陛下也曾赞他爱护陛下远甚他人。如今他重病弥留,陛下却连瞧也不肯去瞧他一眼,莫说群臣知道,连臣妾听了也觉得寒心呢!”

皇帝最见不得贵妃伤怀落泪,听她语中又有责怪自己寡恩之意,连忙辩解哄劝道:“朕哪里是不肯去瞧他,只是右相病重不胜劳累,所以才暂且搁下。朕这不是已经让吉少卿去太医署传博士给他医治了嘛!等他略微好转,朕就亲自去他家里探望,好不好?”

贵妃抽噎道:“陛下果然有情有义,是臣妾错怪陛下了。只是右相他……想来就让人觉得可怜。”说着那珍珠似的泪滴又扑落落地滚下来,叫皇帝看了好不心疼。

皇帝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才把贵妃的眼泪止住,连忙叫近身内侍过来,带着丰厚的赏赐代皇帝前去相府上探望。

第二日皇帝听内侍回报说李林甫病情有所好转,便要到李林甫住处去探他。李林甫在位时横行无忌,结了不少仇怨,这会儿他病重垂危,仇家当然要落井下石。再加上李林甫与杨昭的仇隙,现下谁都看得出来杨昭是稳操胜券了,当然要巴结一把。于是跟在皇帝身边的近臣纷纷进谏,有的说李林甫肺疾会传染他人,有的说病榻不祥,更有说李林甫听信术士之言以天子镇邪驱病,都劝皇帝不要去李林甫住所。皇帝是拗不过贵妃才去探病,自己并不愿意,便顺水推舟。但又怕贵妃那边不好交待,便登上骊山山腰的降圣阁,让李林甫在自家院子里远远地看一眼,就算见过了。

李林甫听说皇帝要见他,病情略有好转,能进一些食物了,但仍是下不了床,只能由仆人抬了他的床榻到庭院中。他今日精神很好,甚至能称得上是神采奕奕,眼光也特别清明。李岫和莲静还没看见,他就指着远处喊道:“陛下!陛下!”

两人顺着他所指看去,只见山腰的降圣阁凸出于山岩之上,只有香炉大小,那香炉盖似的屋檐下隐约有一些人影,其中一人手持一块红巾朝这边挥动。满山都是灰黄墨绿的颜色,这一点鲜红便格外惹眼。红巾之后,模模糊糊的明黄颜色,仿佛绯红云霞边缘透出的朝晖,给红霞镀上一层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