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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褪尽(6)

作者: 云胡子 阅读记录

李归尘挑眉,看着堂上跪着的小小背影,和膀大腰圆的庄稼人陶刚比起来仅小小一点,只觉这丫头不但胆子大得很,还有满口吹牛皮的好本事,实在有趣。

他自知尸体必然是要复验的,且不同于一般敛验,而是要剖尸来验,可惜此法过于骇人听闻,超乎检验规程。而丁霖此人,为官倒也算无功无过,混了几十年官场,还是个小小推官,也足见此人行事畏首畏尾,基本上没什么大的政绩可言,而如今一见,更知此人十年来是无甚长进。可就算他不认识今天堂上这位丁大人,也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当堂呕出来早上吃下的大白馒头。

蒲风是聪明,也知道拿自己当挡箭牌,可惜她还太小,不懂什么是官场。

就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丁大人的忍耐果然到了极点,“一派胡言,鬼话连篇!本官念你是个读书人,年纪轻轻,不与责罚你。此案案情明确,证据确凿,你那番胡言乱语连自己都无法证实,如何叫人信服?公堂断案,岂可如儿戏?陈仵作技艺称优,家中数代任此职,岂是一乡野郎中可能比拟的?你也毋需多言,速速退下,再敢妖言惑众,棍棒无情。”

蒲风不服,无奈已上来两个衙役拽着她直接拖下了堂去。

李归尘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她一把挣开。蒲风生小孩子气似的撑着地面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气鼓鼓地挤开人群走了。她临走时嘴里还嘀嘀咕咕咒骂不休:“昏官,草包……”

张渊拿扇子拦住了李归尘,“别追。年轻人,你越劝他,他越来劲。”

李归尘摇摇头,会心一笑,只叹道:“这堂上大人实在是不走运,刚撵走了一个挑事的,马上还得摊上了一个找事的。”

张渊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笑了笑,随即拿扇子指了指李归尘的心口道:“我还以为你这家伙日日里琢磨着怎么攒钱跟我去香雪阁,心思早用得尽了。我哪敢挑事,公事公办,公事公办而已。”

李归尘只是挑着嘴角,倒看不出是个什么心情。

堂上宣判,六月十四南郊河堤村张壮被误杀案件,凶犯陶刚因与死者曾有金钱纠纷且在当日发生冲突而过失杀人,念在初犯,不与死刑论处,处以笞刑,流放十年。

陶刚本认了命真是自己误杀了人,方才听了蒲风的话却愈发觉得昨日见到的张二条的确古怪,不由得心下愈感冤屈:若是自己的确是与人争斗也便罢了,可他昨日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何来的杀人之事?

无奈身边衙役支会于他,现在认了,无非受点皮肉之苦,若是喊冤,一无明白佐证,到哪也没用;二来交由大理寺受审又得扒一层皮,可能就不单单是挨打流放这么简单了。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如认了好。

陶刚本是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子,现在却哭得抽噎不止。面前是一纸供词,身后是哭到昏厥的媳妇还有年幼无知的孩子。

无路可走。

“我,认罪……”

退堂声中,围观的百姓摇着头一哄而散。

小小一件民情案件且供词严谨,罪证齐全,案情明了,案卷只需经刑部审核,大理寺复核,似乎一切很快就将尘埃落定。

然而,三日后,此案卷宗却赫然呈于大理寺卿顾衍案上,批以人命重狱。于此同时,一纸公文跨马加鞭已到了丁霖手里——“此案复杂,冤屈未明。今案达本寺,令速连囚引领本寺赴堂圆审,听候发落。”

堂上的顺天府推官丁霖哪里知道,那日堂下站着看热闹的,正是专司审核两京冤案之诉的大理寺左寺丞,人号佛见笑的张渊张博纶。

风声泄露,蒲风堂上所言应真,人口相传间,南郊暴雨杀尸命案于京城中如惊雷炸起,一时甚嚣尘上。

死者还魂说有之,僵尸走尸说有之,鬼附身说抑有之,民心惶惶。

六月十五,云隐月,夜三更。

看守大理寺敛尸房的刘三伯在门口忽听到自内室传来一声铜镜落地般的清脆巨响,故而哆哆嗦嗦地从门口探进了头去,便看到了此生中最为恐怖的一幕——青绿鬼火通明,一具尸体耷拉着半边头发,赤-裸着上身背对着他站在那,摇晃不止。

暴雨杀尸案中的死者,不负众望地诈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不是恐怖灵异事件,不信你往后看,保证不吓人。

拍着我仅存的良心。

第4章 掏肠·上

而此事儿还得慢慢从两日前说起,也就是六月十三。

市集上行人熙熙攘攘,李归尘正坐在菜摊边托着腮打瞌睡。两小竹筐的青菜还没一桶水重,难为他赶着小毛驴慢悠悠地从天没亮透走到日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