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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褪尽(67)

作者: 云胡子 阅读记录

蒲风一再追问下,那人苦着脸说自己原本是应该和老马一起巡逻玄宫的,因为白日里他赌钱输给了老马不少, 故而心里不大自在, 到了甬道里面便尿遁了。他还说自己走的时候也听到老马喊他了,但他没敢再回头。

蒲风不明白什么叫不敢回头, 玄宫里就他二人,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

便听付六讳莫如深道,玄宫里其实一直有……邪祟……他也是听老一辈的守陵军说的,说是当时宝城不在现在的这个位置,是因为挖玄宫的时候冒犯什么了,所以才往前移了十丈,但是那时候明楼还没有盖,有个大人仔细着改了图纸,任谁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能让帝陵迁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付六说着说着,脸色就更白了起来,他说他明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影子?

付六手里提着灯,影子自然在身后,而那时候他已经走远了一段距离,绝不可能是老马手里的灯照出来的——故而,他背后必然有其他光源,譬如:玄宫中有人潜伏。

鬼火就过于神乎其神了。

蒲风虽怕鬼得很,倒也自我安慰道那东西或许并不存在,不然怎么会没人见过它们。

此时,她正抱着被子平躺在床上,想着这些糟心的线索,眼睛越来越小,困意很快席卷了过来。

或许是她认床,眠得很浅,隔壁屋子里传来的朦朦胧胧的说话声,窗外呼呼的风声,都格外清晰地传到了她的灵台里。

十三年,时如逝水。

彼时她还是个小娃娃,母亲正给自己梳着头发。她的头发很多,自己的一只小手都攥不住的,只觉得母亲的手格外轻柔。

之后有个戴高冠男人的身影落在了白纸裱的门扇上。那男人正在推搡着苏婉姨,酒喝得舌头都短了,说起话来依旧是尖利刺耳的味道。

她吓得披头散发地钻到了床底下,之后那男人便破门而入,将母亲一把推到了床上……她睁圆了眼睛躲在下面,连大气也不敢出。母亲的哭声、男人的笑声、床板有节奏的“吱呀”声,令她不寒而栗。

再之后她看到了一双穿着白底皂靴的脚,自窗下悄无声息地移步到了床前——刀出鞘的声音,刺穿血肉和木板的声音,变了调儿的尖叫哭号声……她看到寒光闪闪的刀尖刺破床板停在了自己面前,猩红的血液成股地顺着刀刃滴在自己脸上,温热的,咸腥的。

刀刃拧了拧,拔了出去,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呼,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来便转为了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是母亲。

她拼命地捂住嘴,眼泪不能控制地淌了出来,凉凉的,流到了发丝里。

一个细微得几乎难以捕捉的抽噎声自她的指缝漏了出来。

她看着那把精钢打磨的刀,上面满是狰狞的血痕,血珠子顺着剑尖儿一颗一颗掉落在地毯上。

有一只雪白的手不由分说地向她伸了过来,她看到了腕子上纹着墨色的细细莲花纹,就像是瓷器上精美的画。

之后,脚踝被那手死死钳住了,很疼。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手边的任何事物,甚者扣着地缝直到指甲掀翻……全是徒劳。

她就这样无可挣扎地被那人拖了出来。

明晃晃的光,刀刃抵在自己小小的胸口上,随着她抽搐样的呼吸而轻轻抖动。

那人抬起头叹了口气。

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巨大的恐惧,满脸的泪水鼻涕混着血一团不堪,那声“娘亲”几乎喊破了喉咙。

可惜没有人能应她了。

不管多少年过去了,那刀尖贴在肋骨上的冰凉触感永远是那么真实,蒲风在这反反复复的梦里不停地搜寻着他的面孔,却像是被六月里的毒日头晃了眼,从未看得清楚。

他并没有杀她。

他走了。

蒲风忽然睁开了眼,却见一片素净的屋顶,而非大片血色。

她摸了摸头上的冷汗,眼泪已经沾湿了枕头。

她已许久不做这个梦了。

窗外的北风在无遮无拦的旷地里打着翻地嘶吼,忽然门“吱”地一响,开了一个缝,冷风肆无忌惮地灌了进来。

蒲风躺在床上捏了捏被角,她明明记得自己销了门的,难道是因为风太大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咬了咬牙钻出了被窝,因着仅着了一身单薄中衣,故而有些哆哆嗦嗦地下了床要去关门。

之后,她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有个墨色的身影落在了门扇上,映着冷白的光。那人梳着高髻,耳朵下面似乎挂着什么东西?

“谁?”

蒲风一声惊呼,那人影转瞬便不见了。当她垂了眼看到木头门销居然躺在冷冰冰的地上时,蒲风顿时觉得膝间一软,瘫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