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朝朝暮暮(出书版)(27)

岁岁去问过医生,现在是早期,做手术的话,有机会多活几年。可老太太坚决不肯做手术,岁岁知道,她忧心昂贵的手术费用。

岁岁没有继续劝说她,只是请了个看护照顾老太太,然后自己消失了一个星期,再出现时,她将一张银行卡放在老太太面前,那里面有一笔足够手术费用的存款。

外婆震惊地看着她:“你这钱哪儿来的?”

岁岁在火车上没睡好,眼角有淡淡的青黑,她握住外婆的手:“您放心,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我把爸妈留给我的老家那套房子卖掉了。”

“岁岁……”老人一生坚强,此刻却在小女孩面前微微湿了眼眶,“你这孩子……”

“外婆,您别担心,安心做手术。”

老太太微叹了口气,她知道,岁岁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陆年。

“你喜欢年年吧?”外婆问。

岁岁低了低头,羞涩的样子已给了她答案。

其实岁岁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陆年,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外婆对她亲厚爱护,她早就把她当做亲人。

老太太的手术很顺利,原本以为没事了,哪里料到,才过了几个月,病复发,比第一次更加严重,外婆是走在楼梯上忽然发病,摔了下来,脑颅大出血,昏迷不醒,生命危在旦夕。

岁岁透过重症病房的玻璃窗看着昏迷不醒的外婆,她身上插着好多仪器管子,她仿佛能看见生命在一丝丝流逝。

分明是盛夏,她却觉得好冷,仿佛又回到十二岁那年,父母与谢阿姨去世时的医院。

她抱紧手臂,眼泪无声流淌。

陆年在两天后回国,他从机场风尘仆仆直接赶到了医院。他推开病房门时,岁岁正从里面出来,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微微怔住。

千言万语,仿佛都在这一望里了。

三年时光匆匆而过,岁岁原本想过无数句再相见时的开场白,可此刻,却心里哽咽,喉咙发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谢。”这是陆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么多年来,他唯一一次对她说谢谢。

岁岁心里无比酸涩,这句谢谢说得诚恳,却也十分见外。她把他与外婆当做这世上唯有的亲人,而他,也许并不是这么想的。

外婆是在陆年回来的当晚去世的,她从昏迷中醒过来,生命本已走到尽头,却苦苦撑着,只为见外孙最后一眼。

岁岁趴在外婆身上不停掉眼泪,不管是十二岁还是十八岁,她始终不能从容面对离别。

外婆最后摸了摸岁岁的头,让她出去,让陆年留下来。

时光好像倒流,谢阿姨临终前,也是这样。岁岁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望,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慌乱。

她蹲在病房外,等了许久,才等到陆年出来。

“外婆她……”她哽咽着开口。

他却忽然拽着她往前走,动作恶狠狠的,他将她一路拽到楼梯间,重重甩上消防门,将她推到墙壁上,低头看着她,眸中有浓浓怒意,还带着一丝嘲讽。

“陆年……”岁岁被他的眼神吓到,讷讷地开口。

他忽然伸手,掐住她的喉咙:“别叫我!”他似是怒到极点,从来都是淡然的脸竟微微扭曲,眼睛里仿佛有火焰,恨不得将她烧成灰烬。

他是真掐,手劲很大,岁岁只觉呼吸困难,快要窒息,喉咙里只能发出“嗯啊”破碎的声音,恐惧与震惊令她睁大双眼,泪水在眸中蔓延成一片雾气,终成水珠,哗啦啦滚落。

“赵岁岁,你到底对外婆要求了什么?你是会施咒吗,我妈妈让我照顾你,我外婆竟然让我娶你……”陆年咬牙切齿,觉得这一切真是可笑,真是荒诞。

岁岁大口喘息着,脸色变得苍白,眼泪掉得更凶更绝望了。

他终于松开掐着她喉咙的手,她缓缓滑坐在地,抱着手臂,浑身发抖。“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陆年低头看着她,眸中仿佛清明了几分,先前的盛怒已褪去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很复杂的情绪,一丝悲伤,一丝不忍,还有一丝迷茫。他嘴角蠕动,想说什么,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着转身离去。

岁岁将一束花放在墓碑前,深深鞠躬。

“外婆,我就要离开了。以后很长时间我都不能再来看你了。”她轻喃。

她望着墓碑上的黑白遗照,至今不明白外婆那样心如明镜的人,怎么会对陆年提出那样的要求,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子,只会让陆年更加厌恨她吗?

可是她却无法责怪外婆,她不过是基于爱,就好像当年谢阿姨的遗言一样。出于恩义与爱。

她想起陆年返英国前说的话,清晨的微光中,她站在院子门口目送他离去,他走了几步,忽又转头,遥遥地望着她,幽深的眼眸中除了冷意别无其他,他说:“赵岁岁,我会遵守对外婆的承诺。我会娶你,但我永远不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