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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迷藏(出书版)(4)

在得知我暑假要跋山涉水一路西行,进陕西,到敦煌去找夏至的那个晚上,她尖叫着说我疯了。她说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这个城市,你不顾一切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为了找一个或许因为不再爱你所以不告而别的男生,这样做值得吗?

她狠狠摇我的肩膀,歇斯底里地说,西曼,你醒醒吧!说到最后,她的眼泪溅落了一地。我一时慌了手脚,向来坚强的蔚蓝竟然为我而掉眼泪。我抱着她,两个人哭成了一团。我带着哭腔对蔚蓝承诺,你放心,我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吃好睡好,回来时不会掉一斤肉!就一个月!给我一个月的期限好不好?你去帮我跟妈妈说。

最后她抹掉眼泪,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幽幽地说:“他有那么好吗?你就这么爱他?”

我怔怔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夏至有那么好吗?这个问题我曾问过自己很多遍,可无数次我都无法给自已一个最准确的答案。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蔚蓝,有的人,在你生命中来过,哪怕时间短暂到只在我们漫长一生中占据极为微小的一部分,却像刻进皮肤里的烙印,永远都无法抹掉。

04

我所知的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都是夏至教我的。莫奈的画,安东尼奥尼的电影,偷藏在我口袋里的糖果,凌晨四点山顶华美的日出,大雨倾盆的傍晚他高高撑开在我头顶的手,氤氲着薄荷香味儿的亲吻,寒冬街头里的拥抱,以及15岁那年甜美芬芳的最初爱恋。他在我懵懂的感情世界里推开了一扇窗,牵着我的手带我一起触摸到我以前抵达不了的另一片美好世界。

遇见他的时候,是我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

彼时我与蔚蓝最大的娱乐就是每天傍晚时分一起到青河边跑步,出一身汗后,再在河堤的小摊上各要一碗冰凉解暑的冰凉粉。我总是吃得快,完了便将勺子伸进蔚蓝的碗里,眼疾手快,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塞到嘴里,惹得蔚蓝老骂我是饿死鬼投胎。我呲牙咧嘴地反驳她,是你非要装公主扮斯文好吧!嘻嘻哈哈间多少时光就那样不经意地溜走。

青河是这座城市唯一的河流,每到夏天,河堤两岸就格外热闹喧嚣。一入黄昏,各路商贩便开始忙活起来,各种小吃琳琅满目,打靶气球、套圈圈、捏糖人儿,也有挂着相机吆喝着快照与画人像的。那时的夏至,就是众多支起画架在河堤上给路人画像的画者之一。

那天蔚蓝临时有事放我鸽子,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沿着河堤跑,经过那排画人像的摊子时,本来只是浮光掠影般地瞄了眼那些疾笔在素描纸上游走的画者,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在这里看到,并不足以为奇。令我忽然顿住脚步折身回来的原因,是他们当中有个男生面前的小板凳上分明就没有人,可他却一边抬眼一边下笔,还不时将铅笔伸在空中瞄比例。

我好奇地绕到他身后。画布上是一幅快要完成的推车老妇人像,我虽然对画画一窍不通,也没什么艺术眼光,可也觉得他画得好极了,我甚至偷偷比较了河堤上所有画像的人的作品,都没有他的好看。

“你的模特在哪儿?”我忍不住问。

“在心中。”男孩头也不抬地答,他的声音出奇得好听。

“那你给我画一张吧。”我一时兴起,绕到他面前那张小板凳上坐下。

他缓缓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换了一张素描纸,薄薄的嘴唇轻抿,吐出冷冰冰的五个字:“一张二十块。”

这就是我与夏至初次遇见时的情景,不够惊心动魄也毫无美感可言,可我却沉迷在他清冷动听的声音以及他游走在画布上时异常专注的神情里。

05

即将靠站的广播响起第二遍时,我推了推沉睡中的苏灿。

苏灿迷蒙地睁开眼,说到了吗,怎么这么快?然后爬上行李架去拿东西,她跟我一样,只有一个简单的黑色大背包,她背着这个包,四处游走,已经有整整一年。甘南是她最后一站,我们临上车前的晚上,她说原本预定的路线是从甘肃到青海然后进藏,可是西曼,不管我走多远,依旧放不下,忘不掉。她说西曼你深爱过一个人吗?你知道那种爱到绝望的感觉吗?有一句话叫做深情必是一桩悲剧。

苏灿的不快乐是她深爱一个不爱她的人。她善良,美丽,气质学识都好,可那个人就是不爱她。这大概是我们人生中最无奈的事。

因为有几趟列车同时到站,使得出站通道里人特别多,我与苏灿好几次都被人潮冲散,好不容易检票出站,她跑过来抱了抱我,在我耳畔轻声说,这趟旅途最开心的大概就是遇见了你。我们一定要再联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