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悲歌迷藏(出书版)(49)

“是真的,西曼。”纪睿终于开口,语调沉重得令人压抑,绝望。

不用他说,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珍妮就是最好的答案。只是,我多么不想去相信这个答案,我一遍一遍给自己催眠,是假的,是噩梦。可此刻,那个真相如此清晰残忍的从纪睿的嘴里说出来,我给自己催眠出的片刻假象再也禁不起推敲,在残忍的真相面前轰然倒塌,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重重地没入头发深处,跌落枕头里,连同一起跌得粉碎的,还有我的心。

十七年前,妈妈还只是市中心医院妇产科的小医生,当年我的亲生母亲怀的是双胞胎,因为身体不是很好的缘故,我与珍妮都是早产,而那个时候,我们的父亲正在外国出差,据说还是邻居将母亲送进了医院,她的产前阵痛一直从上午持续到深夜,负责将她推进产房并接生的人正是刚来值夜班的妈妈。从看见孕妇身边没有人陪同的那一刻开始吧,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妈妈脑海里产生,费尽千辛万苦生下一对孩子的孕妇,虚弱得再也没有力气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就晕了过去,哇哇哭叫的粉嫩婴儿,激起了被诊断无法生育的妈妈的浓浓母爱。而爱与毁灭,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她将其中一名婴儿抱走,然后从太平间抱来一名死婴……一个弥天的罪恶谎言自此诞生……后来,我的母亲带着仅存的另一个女儿随父亲远赴法国,离开了伤心之城。

十多年前的一桩惊天往事,充满了罪恶与谎言的秘密,寥寥数语从纪睿口中缓缓陈述出来,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却如同千斤重石狠狠压在我胸腔,几乎令我窒息。

“西曼,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我请求你,不要恨你妈妈好吗?”纪睿绕到床的另一边,蹲下身望着我,语气里是浓浓的恳求。

我不语,眼神穿过他,空洞洞地直望向不知名的远处,脑海里亦是空荡荡一片,心如死灰。

真相永远如此不堪,我坚信了十七年的美好与爱,竟然沾染了这么丑恶的一桩秘密。我相信的,我爱着的,我尊敬的那个人,却做出这样令我无法接受的事情。她难道不知道,她的一念之差,对一个母亲,对一个家庭,造成的将是多大的伤害?而对这个孩子本身呢?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总有一天她会得知真相,那个时候,她的世界将有怎样的崩塌。记忆中她给出的爱对我的好有多么幸福,此刻统统化作万箭穿心。

她教我要做一个善良的孩子,明辨是非对错,懂得珍惜,懂得爱,可她却如此残忍,如此地,丧失一名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

我无法接受,亦无法原谅。

闭上眼,此刻连眼泪都已经无法流出。

06

夜已经很深,我悄悄地起身,从黑暗中穿过,开门,然后走出去。我无法在这个屋子里安心入睡,躺在床上,脑海里她的好与那残忍的真相反复交缠,耳畔反复响起纪睿离开我房间时的话:“你生母将起诉……”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再不懂律法,也清楚一名职业医生偷抱婴孩的罪责有多大。

凌晨的街道异常安静,昏黄路灯将影子拉得老长,寒意袭人,我紧了紧衣服,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没有地方可以去,也没有想去的地方,脑海里乱糟糟一片。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到越来越冷,迎面而来的一阵喧嚣忽然将我从神游状态中吵醒,晃过神时,我尖叫一声,望着一步步团团朝我围拢过来的小混混,阵阵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我颤抖着使劲推开一个已凑到我跟前试图往我身上靠的男生,不要命地往前跑起来,一直跑一直跑,直至身后没有一点动静,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直至这个时候,恐惧才一点点朝我袭击过来,扭头张望空荡荡的街道,只有寥寥车辆偶尔路过,不见一个行人,昏黄的路灯恍惚似鬼魅,我掏出手机,手指翻飞,蔚蓝,关机,青稞,关机,亚晨,关机……听着话筒里一遍又一遍机械而冰冷的提示音,我心里的恐惧一点点扩增,手指停在江离的名字上,犹豫了片刻,摁下去,竟然……接通了。

“西曼?”响了好几声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那端传来江离清朗的声音,没有一丝迷蒙睡意,见我没有出声,他急切开口:“西曼是你吗?怎么了?”

“喂,西曼,你说话呀!”

“西曼……”

“是我……”听到他一声急过一声的声音,我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崩溃,泣不成声。

很久之后想起我与江离之间的点滴,似乎总是在他面前掉眼泪,总是让他看见我最脆弱的一面,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也总是他在身边,借一个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