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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196)

谢云书抬眼,眸光闪亮。“我也是。”

“我没资格问她,又很想知道。”君随玉笑叹了一口气,颇有无可奈何之色。“所以只好问你。”

谢云书也笑起来。“有些事我探过多次,她总不愿提,大概也唯有指望你了。”

“那就作个交换吧,你告诉我她这些年怎么过的,做了些什么,又是如何变了现在的样子。”君随玉望着廊柱上的几处远年刻痕。“我告诉你二十年前的事。”

冷峻的眼眸忽然柔下来,静忆了片刻,谢云书开始低诉起过往。

似乎从未说过这么多话。

说起迦夜的点点滴滴,说起多年前的殿上初会,第一次随行出山,说起她冰冷无情的表相,昏迷之后的脆弱,从来不曾温柔的双瞳,说起勾心斗角的诱惑廷争,汹涌险恶的倾覆之危,觊觎窥探的众色目光,终年陷身的阴谋暗算,深埋在心底的种种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或许是因为酒,或许是因为对面的人理解而微痛的眼。

这个人和他一样心疼,心疼那个在深黑的逆境中艰辛辗转的人,能明白她的好,她的难,她的坚忍不易,她钻石般璀灿的光芒,跋涉在泥沼中强韧而不灭执着。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懂曾经面对的是怎样深重的绝望。

那一只脆弱的蝴蝶,又是用怎样的毅力飞越了沧海。

一个又一个空坛抛下,他们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酒入胸臆,化作了摧人脏腑的哀凉。

他想,他是真的醉了,醉到看见以深谋难测闻名的君府公子潸然落泪,醉到俩人击掌为盟约定争伐琼州,醉到……倾心爱恋的人儿,怨嗔的替他擦脸,执起一缕青丝掠过鼻尖戏弄。

果然是……醉了。

这个梦真好。

番外·妹妹

青碧如茵的山坡上,色泽鲜亮的蝴蝶鸢低低的飞,随风起伏摇摇欲坠。小小的人边走边跑,不太会放,一味的用力拉扯,没多久线断了,飘飘荡荡的纸鸢落到眼前,被他拾了起来。

管家在身旁,欲言又止。

雪玉似的小人,黑亮的眼瞳带着婴儿一般的蓝,怯怯的望着他,又回头看看远方树下的人。明白她要什么,瞥了一眼手上软榻榻的纸鸢,偏不想给。

父亲每年大段大段的外出,皆驻留在这里,为了远处那个女人,忽略了西京的家。

这是父亲另一个家,住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和……他不想要的妹妹。那个女人为父亲深爱,百般呵宠,甚至不敢让她知道自己早已有妻有子。

所以母亲,永远不快乐。

父亲对母亲极好,温和有礼相敬如宾。除了远行,从不违逆妻子的心意。既是尊重,也是愧疚。旁人都艳羡赞叹,唯有他明白母亲寂寞容颜下的哀伤。

那一日,母亲携他远行,去往山明水秀的扬州城。明白丈夫的心无可挽回,放下了最后一丝尊严带上爱子去扬州……接那对母女回西京。

隐忍到几近卑微的大度,或许唯有这样,才能留下丈夫外出的脚步。

精雕细琢的华邸,饰物摆件样样精致,许多都十分眼熟。主人访友未归,主母不期而至,管家惊惶而尴尬,到底不敢违拗,他终于见到了那个不该存在的女人,还有……

他一点也不想要的妹妹。

粉白透红的脸犹带薄汗,童稚的笑颜很甜,甜得让人心情愉快。

“叔叔,纸鸢是我的。”

管家咳了几声,笑又笑不出来。“禀夫人少爷,翩跹小姐没见过外人,只会对年长的叫叔叔姐姐。”微带窘态的说完,又哄着女孩。“该叫哥哥。”

“哥哥。”女孩脆生生的改口,十分乖巧。“谢谢你帮我捡纸鸢。”

“我才不是你哥哥!”怒气憋在胸口越来越盛,手指无意用上了力,啪的一声脆响,纸鸢的竹篾断了。

女孩呆了一下,圆亮的黑眸迅速湿漉,透明的水珠将坠不坠的噙在眶中,委屈而畏怯,犹如可怜兮兮的小狗。

管家心疼不忍的代为解释。“纸鸢是主公亲手制的,小姐非常宝贝。”

“翩跹。”

宛如玉石相碰的悦耳清音,一个雪衣女子柔声轻唤,脸色微微发白,略为惊疑的美目扫过来,只觉呼吸都窒了一窒。

母亲也算美貌,但……

不染纤尘的清丽摄人心魂,仿如月下垂落的霜华,纯净无暇,难以描摹的美扑入眼帘,他忽然想起书中所说的倾国倾城。

“娘。”女孩转扑进了香软的怀中。“纸鸢坏了,叔叔凶。”

女子轻轻拍了拍。“翩跹乖,下次给你做一个更漂亮。”

“要爹做的。”女孩汪着两包泪。“爹做了很久的。”

他看不过去。“那是我爹,弄毁了又怎的。”还有更多话要出口,母亲按住了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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