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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美人传(115)

他的笑容已经没有最初那种淡定和从容,带着一些谄媚和商人特有的讨好,扭扭捏捏的问道:“左少爷小的想商量个事,这作者罗贯中是不是可以换成你的名字,如今你是案首,这消息出来,书一定卖的更火。”

“怎么,现在用罗贯中的名,书卖的不好吗?”左伊皱了皱眉问道。

“好,好,当然卖的好,都来不及印……”老张笑眯眯的说。

“那不就得了,张官人,做生意你比我懂,但是人心我比你懂,越发神秘的东西才是越好的东西。案首只是一个小名而已。”左伊说这话严肃了起来,存着一些警告的意思。

听到左少爷说案首只是小名,老张惊讶万分,心中那种侥幸失去了,恭恭敬敬的送了左伊出去。

左伊很重视出书这个,一来是因为竟然决定出了,那就要把一本书好好的整出来。二来,这份产业算是她自己的秘密产业了,没有沈括的帮忙,也没有胖子的支持,今后如果有什么事,她也有个最后的退路。

然后又到了王氏酒楼约了王老板和连三爷交代了一些事情,左伊才回府。

想着第二天,是最后一天,应该去拜见程老头,如果自己也走了,他就真的很寂寞了。

不想,早上买好了好多吃的拎着大包小包的左伊和小七,到了书院的时候,居然看到程公在下棋。

一个银发老者,年约六旬,却没有丝毫老态,身体颇为健硕,显得十分精神,坐在程老头对面。

程老头坐在那里手执白棋,气定神闲,丝毫不见平日的瞌睡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一更。

106、第5章:树下问答

程老头已经很久没有精神过了,他像一只很久没有吸血的干瘪蚊子,蹬着腿,虽然顽强的醒着,可是大部分时间已经在周公的故乡里活着。

可是破天荒的,今日他却精神矍铄,如最初左伊见到他的那样,他很开心,很久没有见他那种笑容,浅浅的,不似平日那种夸张的大笑,只是浅浅的,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容,他在琢磨下一步棋要走哪里。

观棋不语,这是属于两个老头的战场,虽然明日就要离开,左伊还是乖乖的搬把椅子,坐在一边认认真真的看,一看就看了一个上午。

两个老头都没有搭理她,专心的在棋局里面,看的出来是棋逢对手,走的很精彩。

自己当初和程老头下棋,占的是一个先机,棋术和老头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等老头把那些珍珑琢磨透了,左伊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左伊很好奇,天下间,让这个骄傲臭屁的程老头这么平等对待的人是谁?

知了鸣蝉,骄阳艳艳,那颗大树已经遮不住石桌了,星星点点的阳光洒落进来,棋盘也开始花了。

不知道是不是程老头的兴奋终于支持不住他老去的身躯,一盘一个上午还没有走完的棋,注定是走不完了。

他大概知道了自己身体已经到极限,笑道:“范公,不行了,老儿我要认输了,不行了……”

对面的老头哈哈大笑:“程公,当初我每日舞一通剑,吃两片粥,身体比你这个老学究当然好许多。”

左伊坐在石凳上屁股发麻,心道这两老头还真能忍。

这会子听到程公叫对面银发老头范公,天下能有几个范公?

顿时觉得这屁股疼的值得。

老范是个苦命人,至少在左伊这个穿越者眼里,他是个伟大的悲剧人物。

老范的老娘是个改嫁之人,宋朝社会对寡妇再嫁还是比较宽容的。但是作为拖油瓶的老范很可怜,他不能姓范,要跟着继父姓朱。

可怜的老范如果妥协了,这个世界历史就没有范仲淹,只有一个就朱仲淹的家伙,听名字就不好听。

作为拖油瓶的他从小就很刻苦学习,不在家中呆着,天天往庙里跑,小小年纪寄宿在庙里和和尚呆在一起读书,每天只煮一碗粥,凉了以后划成四块,早晚各取两块,拌几根腌菜,调着醋汁吃完继续读书。

他小小年纪就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喝粥吃糠的同时,坚持每日凌晨舞剑。

二十七岁终于中了进士,他可以不用叫朱仲淹,堂堂正正的姓范,自立门户,接老娘颐养天年。

他为官是个好官,修河治堰,别的官员在朝中站着不腰疼的喊:死伤数百人是天意,修提也没有用。老范这个 命苦的咬牙□的挺下来。

结果他成功了,终于从一个县官迈进了京官。这时候他那带着他改嫁的老娘却享不到儿子的福了,两腿一蹬,也算是幸福的离开人世。

老范守孝三年,再为官,皇帝由老头真宗变成了年轻的仁宗。

老范也从小官熬到了大官,开始接触政治斗争。

这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忠臣,知道仁宗皇帝二十岁了,六十岁的刘太后还亲政。仁宗皇帝只算个铲铲,没人踩他。

老范天生见不得错,拧着脖子上凑,于理不合,结果可想而知,小皇帝连谢谢都不敢说,一纸诏令把他贬到山西当了个小通判。

小铲铲终于变成大铲铲,老太后终于变成死太后。

三年后把老太后埋在了厚厚的土里,仁宗象征性的抹了几滴眼泪,就把老范叫回来了。

按说老范此刻应该风光无限了。皇帝翻身作主人了,可是太后当年一手提拔的宰相吕夷简还在。

吕夷简是个狠人,太后在的时候夸太后,太后走了第一个跳出来骂太后老不死的也是他。

如此小人,很快就获得皇帝的信任,老范斗不过啊。

三次,此次是老范同学第三次被贬官。

第一次老范被贬,不少人来送行,于是那些人都被莫须有的罪名给发配了。

第二次老范被贬,还有不怕死的来相送,又被发配了。

第三次,一路不见人影,名臣范仲淹成了一个孤家寡人。没有人敢接待他,生怕被套上莫须有的罪名。

左伊一直以为这样的老头一定是个苦B的老头,一双眼望穿秋水,希望皇帝老儿来招他回京,或者说像个祥林嫂一样,整天念叨着:我真傻,皇帝爱干嘛就干嘛,我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呢,如果我不说,皇帝也就不生气,也就不会贬我到这疙瘩地方来了……

不想这个贬官还这么有闲情雅致,居然爬山涉水的跑来和程公下棋。

“学生见过范公。”左伊对眼前这个老头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这个礼行的绝对真诚。

老范看到眼前这位年纪小小,相貌俊雅,眼睛清澈透亮,说话从容自信的少年笑道:“这个孩子不错,程公你去哪里找来的好苗子?”

离开棋盘的程老头又恢复了一副老顽童的模样,笑骂道:“是文章那小子教的学生,没个正行,每日就喜欢弄些吃食,耍点小聪明,文章在的时候没少给他气受。倒是文章走了,像模像样的读了两天书,考了个案首。”

程老头说这话的时候,两只老花眼笑的眯成一条缝,看得出来他说的轻巧,虽然是笑骂却掩盖不了一种得意的情绪。

老范本来是觉得这个年纪 小小的孩子,有耐心看棋,一看就乖乖的坐那一个上午,说话又很得体,夸了一句。

不想居然是案首。

想起来自己算是天资聪慧,勤奋刻苦了,但是这么大年纪时,也才开始读书,十分刻苦,好不容易考了个秀才。

可是程公却说这少年整日不务正业,喜欢弄吃的,耍小聪明,居然是案首。

老范不得不说,他老了。

“不错,不错,文章那小辈运气好啊,你就是那个写《爱莲说》的小孩吧?”老范听程老头这么一说,就知道眼前这半大的娃娃是谁了。

能写出《爱莲说》的孩子,得一个案首,不算什么。

“不敢,不敢,范公的《岳阳楼记》乃是千世万事的佳作,范公心系国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吾辈的楷模”左伊赶紧谦虚的答道。

夸奖的话谁都爱听,况且左伊说的是实话,现代社会读过书的人,哪一个不知道这句话的,简直就是侮辱语文老师的工资。

老范很高兴。

他正处于人生的政治低谷,三次被贬,他娘死了,老婆死了,朋友走了,从汴京水路到饶州,途经十几个州,一路上居然没有人出门接待老范。

世间炎凉,他捻着花白的髭缵,吟起一诗:

出青城鬓如丝,斋中萧洒过掸师,

世间荣唇何须道,塞上衰翁也自知!

也就在附近做小县令的诗友梅尧臣,寄了一首《灵乌赋》给他,好心劝他,不要说了,最好像只鸟一样,开口除了吃喝,只管翱翔高飞。

老范被这好友一首诗弄的伤心至极,天下人都不了解他,连好友都来相劝。他回诗: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一代名臣也有困惑的时候,他是言官,他和老易是一类人,老易在程公和左伊的影响下成熟了,进京了,可是他银发毕生,却还在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