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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记(21)

“你下去吧,我也要休息了。”裴如玉转过身,关关没有看到他眉眼间淡淡的厌倦。

关关擦着眼泪走到门口,抿一抿唇,终于下定决心,回身请求,“婢子有福,服侍大爷这些年,大爷外出做官,婢子不能服侍,心里也不愿再服侍别的主子,请大爷恩准婢子赎身出府吧。”

“也好,你到年岁,也该嫁人了。听说你家里现在能过得日子,让家人为你寻一户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谢大爷恩准。”关关曲膝退下,出门时太过仓猝,竟忘了带上房门。裴如玉过去掩门,夜色依旧清凉如水,夜风带着虫鸣夜唱与草木清香拂来,裴如玉心下一叹,周全的人做事周全,虑己也周全。

他不想对关关说难听的话,关关只看到白木香的粗俗泼辣,可赵家贫窘时只知卖女以求日子转圜,白木香却能在父亲过逝后改造织机撑起家业,这不是寻常哪个人都能有的本事。

礼仪不过外在,真真正正的看这个人,难道白木香不值得另眼相待?

好吧,白木香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这丫头在他院子里称王称霸,把他挤的只能在书房的小床过活。

脱鞋上床,裴如玉很想念自己的卧室,自己的大床。

第19章 老人精

第二天,小九叔和她娘过来一趟,说是车马齐备,问他们东西收拾如何了。

主要是裴如玉的东西,白木香这里拢共俩箱子,裴如玉那里的大头就是书。小九叔看了一回,与裴如玉商量着,先把行李装车,明儿一早趁着天气凉爽直接起程。裴如玉原也这样打算,由司书司墨瞧着,把出行行李都抬出去装车,金银细软类是白木香放的,至于在哪个箱子里,连裴如玉都不知道。

李红梅过来,主要是临走前跟亲家母、亲家老太太说说话,表达一番会把女婿照顾的妥妥帖帖的决心。因白木香如今在两重婆婆这里颇有脸面,裴家人再看李红梅也觉着,这位亲家太太虽有些粗俗直爽,人其实不错。哎,就是你说你一寡妇,纵不枯木槁灰一般,也不好这么一身鲜亮樱桃红吧。

原本,裴家挑剔白木香,那是因白木香是裴家媳妇,裴家再如何也苛责不到亲家母李红梅头上。就是李红梅总这么一幅花枝招展的打扮,裴家女人委实受不了一个寡妇还这么风韵犹存的作派。

故而,以往真是聊不到一起。

好在,如今出行在即。何况,时间久,裴家人估计也习惯了一些,待李红梅既亲热又客气。中午就在裴老夫人那里摆的酒饭席面,白木香陪着,裴家太太、姑娘辈的也都来相陪,外头是裴如玉招待小九叔一行,大家和乐的吃了顿饭。

饭后,李红梅到闺女屋里歇晌,拉着闺女的手就放心了,“我还当老太爷真把女婿逐出家门了,这不还挺好的。”

“是真出族了,族谱上把裴如玉的名字划掉了。”白木香手里抖着块帕子玩儿,头也不抬的说。

“傻。一个名儿在不在有什么要紧,只要一家子还是一家子,那就是一家人。”李红梅向来重实惠,她来裴家竟得到以往前所未有的尊重,可见女婿在家族依旧有份量,这就够了。她还以为女婿真叫光屁股逐出家门哪。

李红梅在闺女这里睡个午觉,就回家准备第二天出发的事了。更让李红梅满意的是,她告辞时,闺女女婿一直送她到二门,诶,就说这样好的女婿何处寻去,哪回她来,只要女婿在,都是亲自送她出门的。上回被揍的起不来除外,这样的好女婿,又是状元郎,何处寻去。

于是,风韵犹存的丈母娘拉着闺女的手,对女婿好一番殷殷叮咛,又让闺女好生服侍女婿,这才笑眯眯的带着丫环回家去了。

裴如玉松口气。

白木香忍不住好奇的问,“我娘对你这么好,你怕她什么?”

“别胡说,我是很敬佩岳母的。岳父去的早,她把你带大不容易。”

白木香目瞪口呆,她,她娘不容易?好吧,她娘是挺不容易,她爹活着时,俩人比赛看谁当东西当的勤快,她爹一闭眼,她娘就开始寻思着找下家了,要不是没寻到合适的,估计她现在都有后爹了。当然,她娘也还成啦,当初她娘还盘算过寻到有钱下家,就带她一起过去享福。结果,硬是没人肯当这冤大头。

后来白木香发了家,她娘行情见涨,可她娘又不傻,家业起来了,她娘的改嫁标准也跟着水涨船高,高到现在,还单嘣一人哪。

想到她娘婚姻事业的不顺遂,白木香颌首,“我娘是挺不容易的。”待到北疆看看有没有大户,给她娘寻个后老伴儿也不赖。

白木香寻思着给她娘找后老伴儿的事,与裴如玉回了院里,裴如玉还有件事同白木香说,“关关求了我要赎身回家,我已允了她,也同母亲说了,赎身银子就算了,你再挑两个尺头,二十两银子给她,不枉她服侍我这些年。这些东西算是给她以后成亲添妆的。”

白木香惊讶不小,“关关要出府啊?”转念一想,“这也好,凭她的相貌人才,又在大户人家这些年的见识,寻个富足人家不难。”让小财去取两个红尺头,再加二十两银子,先赏了关关。关关含泪接了,磕头谢过大爷大奶奶。

白木香扶她起来,“从今以后,你就不是家里下人了,正经良民,不必再这样拜来拜去的。以后也盼你寻个好人家,过好日子。”

有小丫环帮关关捧着东西去了。当天晚饭关关执意出来服侍,细心周全,还似以往。白木香寻思着,昨日那丢三落四的样,估计就是想着出府的事吧。瞥裴如玉一眼,一如继往的寡淡脸,看不出个喜怒,无趣。

晚饭后白木香拉了裴如玉在灯下下棋,白木香下棋是同裴老爷子学的,学的时间短,棋力寻常,但因她棋风尚无成规,倒是偶有妙招,裴如玉拿出两成棋力应对。

白木香正用手指抠棋枰寻思下一步如何落子,就听小财进来回禀,“姑娘,太爷回府了!”

白木香立刻将手中黑子掷回棋罐,起身整整裙子,对裴如玉道,“我去给老爷子请安,这棋就算了。”

裴如玉见白木香特意令小财去打听祖父行踪,一边捡着棋盘上的棋子,对白木香说一句,“对祖父恭敬些。”

“我什么时候对祖父不恭敬啦,我跟祖父关系最好。”白木香带着小财风风火火的去了,裴如玉将棋子收拾干净,令丫环收起棋秤,起身去了母亲那里。既是祖父回府,父亲定也回来了。

——

裴老爷子夜幕降临方回府,已是在外用过饭。

白木香就说过来请安,春梅进去回禀,裴老爷子刚换了家常衣裳,闻言道,“唉哟,今儿有些倦意,改日再见吧。”

裴老夫人瞪丈夫一眼,“改什么日,孙子请安见不见的,孙子媳妇特意来给你这太公请安,你也不见?”立刻令春梅把白木香请进来。

白木香没空着手来,她捧了一瓶含苞半开的蔷薇花。一只灰白色细颈美人瓶,数枝半开半绽花苞饱满的艳色蔷薇,馥郁花香隐隐袭来,裴老夫人先赞,“这花儿好。”

“我们院儿开的,借花献佛,拿来孝顺祖父祖母。”把花瓶交给丫环去摆放安置。

白木香的嘴若说奉承起人来,颇舌灿生花的本事,裴老夫人笑,“你白天过来孝敬过我了,这会儿来,是特特来给太爷请安的吧。”

“还是祖母知道我的心,我们后儿个就要启程,别的长辈都辞过了,祖父事忙,我就趁祖父在家的时候过来,一则给祖父请安,二则也正式向祖父辞行。”白木香脸上带着笑,接过春梅奉上的香茶。

裴老爷子铁面无私,“我既将那不孝子孙出族,你也就不再是我孙媳妇了。不用特特给我请安。”

“就不是孙媳妇,我们白家与您也是旧交啊。做不了孙媳妇,我也是您孙辈,您把我当孙女也行,这不更近么。”白木香殷勤的将手里的茶奉给老爷子,“是不是,裴爷爷?”

裴老爷子在小女孩儿面前拿不出什么铁血架子,却也不接白木香手里的茶,一笑起身,“行了行了,咱们去书房说话。”

白木香反手将茶往几上一撂,起身跟着裴老爷子去了书房。

裴老爷子的书房在小跨院内,门口有得力丫环看守,寻常人不得进入。说来,在书房的态度上,裴氏祖孙倒是如出一辙。裴老爷子往书案后的虎皮大椅中一坐,指指案前一把闲椅,白木香过去坐了。裴老爷子先说,“咱俩的祖孙情不必套也有,至于那混账玩意,你也不用替他说情,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