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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记(37)

裴家说来也算与国同长的人家,虽然冯家赐爵时,裴家还只是寻常官宦人家,奈何江侯爵身为东穆开国第一位女侯爵,事迹流传甚广。裴如玉口才很不错,说到江侯爵当年一剑斩杀江南叛将时,精彩纷呈仿佛他亲眼所见。白木香更是听的如痴如醉,早把要打还裴如玉的事忘到脑后。

待裴如玉把这故事讲完,白木香跺脚拍手,连连感慨,“做女人就得有江侯爵这样的本事,才能不被你们这些臭男人欺负啊!”

裴如玉平静的眼眸中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只是笑笑,“跟我回去吧,我还教你念书。”

“我才不跟你学呢。以后我去跟七叔学。再说,你刚刚不还说,以前的约定都不算了么。”

“先时我没经验,一气之下委屈了你,这次有了经验,会教的更好。七叔也是好先生,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跟我学,我启蒙是跟着七叔读的书,后来中了状元。你跟我学,待青出于蓝,学问应是比我更好。”裴如玉给木香分析,“要是觉着面子上过不去,我再给你赔一回不是。这回咱们把规矩提前讲好,你再贪玩,我会提醒你。你要想以后把我羞辱回去,就得好好学了。”

白木香翻个白眼,“跟你学就一定能超过你吗?那大家为了考状元,还不都拜你为师啊。”

“别人我不了解,你的资质我知道。”

“那我这么聪明,跟谁学不一样。”

“除非天纵其才,不然差别还是挺大的。”

裴如玉有一张天生取信于人的脸孔,他说话不急不徐,并未有什么波澜起伏,也没有急切的鼓动怂勇,可这话他说出来,就让人觉着,这是他的剖心之言。

白木香想了想,是啊,这在县里跟着先生读书,与到州府寻个名先生读书,的确不一样。

白木香并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她对裴如玉道,“那七下先记着,总有一天我得揍回来!”

“好。”

白木香不令小财帮她搬被褥,让裴如玉亲自把她的被褥搬回屋去。裴如玉无奈,好在他并不介意这些事,把白木香的被褥抱回屋,还顺势给她铺好,倒凉茶给她喝。白木香就像个大爷一样坐榻上翘着二郎腿吃茶,裴如玉铺陈开书卷,将先前白木香看了约有大半的书放到她面前,“先时没看完的,喝过茶就看吧。哪里不懂问我,咱们还像以前一样。”

白木香翻开,正是她先前看到的位置,书页里夹着一片裴如玉做的银杏书签,枯绿色小扇子样的叶片上写了个“勤”字,心想裴如玉还真像个老夫子。白木香想了想,“要不,看书规定个时辰,譬如,一天看一个时辰,倘那天有事,第二天补上也一样的。”

“那就按你说的,一天一个时辰。”

——

白木香大概真被裴如玉气的不轻,她每天除了同裴如玉学几句北疆话,都会读书到深夜。裴如玉休息她才会休息,做梦说梦话,都不忘“报仇”的事。

裴如玉睡眠轻,陡然听到白木香哈哈哈大笑三声,然后就是一句“裴如玉你也有今天!”,把裴如玉吓的不轻。在白木香轻轻的鼾声里,裴如玉哭笑不得的想,我可是真把白木香得罪完了。

在与白木香成亲的大半年时间里,白木香最痛恨的就是裴家人看不起她这件事,而且,白木香不是那种能长时间忍气吞声的女子,这说明白木香有着极强的自尊。早在白木香从他书房拿本拳谱的书就能自己练个七七八八时,裴如玉就发现,白木香心性聪敏远在常人之上。

只是,白木香缺乏引导,而且,这姑娘是个得过且过的性情。

纵使白木香在族人乡人看来已是白家村的金凤凰,能改造织机,能做生意,白家家业在白木香手里比在她爹手里可是强百倍的。但是,这点聪明在裴如玉眼里明显不够看。在裴如玉看来,白木香不够专心,缺乏耐心,不能持之以恒,她看什么都好奇,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那么,她这点天资很快被时光消磨去,泯然众人。

白木香这种给点阳光就能灿烂,滑溜的像泥鳅一样的女子,教导她不如激怒她,受到激怒的白木香会以千百倍的努力来读书。

裴如玉欣赏的就是这样的风格。

裴如玉不禁想到祖父曾经对他说的话,当初祖父一定让他娶白木香,裴如玉是从心底不愿意。祖父就说过,“世上没有样样合你意的女子,你想要什么样的妻子,就引导木香成为什么样的人。木香是一块璞玉,如玉,世间足可称得上优秀的人并不多,木香有这样的潜质。她只是碍于没一个好出身,缺乏引导,给她机会,她会有大放异彩那一日。”

他与白木香已不是夫妻,给白木香以引导,给她机会,令她大放异彩,也算报答白家祖父当年的救命之恩了吧。

第33章 状元的要求

白木香没有一口咬死裴如玉, 倒并不全是被裴如玉那张巧舌如簧的臭嘴给糊弄住了。白木香什么人哪, 她也不是她爹一死,她突然间就天降福泽开了灵窍家业发达的。她爹刚死那会儿,她还带着她娘去县城集市上支过信摊卖过炖肉,后来即便改造了织机,家业也没有立刻就轰轰烈烈多么发达。

叫裴如玉的臭嘴说中了, 她还真是靠着裴家这棵大树,把生意向前推进一大截。

白木香恼羞成怒,气个半死, 完全是因为裴如玉说的, 呃, 还真不全是放屁!

在生意场上打磨过的白木香,还真不是娇小姐的性子, 什么你骂我两句还跟我动手从此恩断义绝再不来往之类的话,那就是撑撑场面罢了。白木香又不傻,现在都跟裴如玉出来了,也不能立刻就回帝都, 蓝家还等着给她些颜色看的。

再者, 白木香细寻思,裴如玉倒没什么坏心,这人就是老夫子病发作, 看她不在屋里念书, 出去玩儿有些生气。哎, 还真是她娘说的那话, 裴如玉在学问上是状元,三年才出一位的顶尖才子。她哪怕不大知道科举是怎么回事,可以前老家还有胡子一大把的老童生哪。状元亲自指点她学问,这还真不能说是给她亏吃,等闲裴如玉也不是会随便教人读书的。

哎,就是被揍好几下有些没面子。

不过,面子不能当饭吃。开始与小九叔合伙做生意时,吃亏受气的事不是没经过,那不是为了做生意赚钱嘛。裴如玉这个,反正除了她娘也没旁人知道,白木香可以当失忆,忘记了。再说,她对那个本朝第一位女子赐爵的江侯爵的事迹特别向往,白木香觉着,她以后要是也能弄个侯爵当当,这才威风。

可想当侯爵,既得有本事,还得有门路。

两样都不容易,本事得慢慢学,门路也得慢慢寻。

白木香虽则经常性鄙视裴如玉,她倒不会真的认为状元郎本事不及他,何况,裴如玉身在官场。从白木香的分析来说,裴如玉给她做个通往侯爵之路的梯子倒是合适。

于是,白木香决定,暂忍一时之辱。如果以后她发达了,再跟裴如玉翻脸抽打回来不是难事。如果她止步于现在小买卖人的身份,估计她还得想法子一直同裴家保持良好关系。

这悲哀的现实哟。

白木香认为,她这不是向裴如玉低头,她是向残酷的现实低头啊!

——

两人合好后,白木香仍有些别扭,裴如玉还似以往那般,不论出行还是饮食,都格外照顾她,对岳母大人也礼数周全。每天傍晚,裴如玉会抽出一刻钟的时间,教大家一些简单的北疆话。

小九叔都会与白木香说,“如玉不愧是状元,这些外族话都懂。”

“现学的。他先前也不会,要不怎么现在才教,他也是现在才学了些简单的。”

“现学更了不得。”

看小九叔认真记北疆话的模样,白木香也不能说裴如玉坏话,裴如玉这事办的多得人心哪。状元郎自学北疆话,然后教给大家,倘不是先前同裴如玉有冲突,白木香也得说裴如玉是个好人。

白木香从不自欺欺人,她悄悄观察裴如玉,越发发现裴如玉的狡猾。刻薄她都是在私下,都没人知道,对外装好人装的,倘不是白木香知他底细,都得叫裴如玉骗了去。就说裴如玉待她,待她娘,哪回吃饭都是会给她们夹菜,她娘爱喝两口,裴如玉还给她娘斟酒,看她娘乐的那见眉不见眼的样儿,就知道心里多待见裴如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