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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记(4)

他不是看不起白木香出身贫寒,他也有同窗朋友出身寻常,却没哪个这样没出息的。就是他家里的粗使婆子,见着肉也不能这样!

白木香就这样!

明明没有一点让人敬服的地方,还总嫌别人看不起她。你要别人看得起你,你得有值得让人看得起的品格啊!

裴如玉内心深处刚刚鄙视白木香一通,接着又是白木香高高兴兴说话的声音,夸鸡肥,夸鱼鲜。不就是一顿饭么,跟裴家饿过她似的!

哼——

裴如玉又哼一声,温柔的关关拎来食盒,裴如玉哪里有用晚饭的心情。他于朝不过是秉公而言,结果挨了一顿廷杖,也惹恼了祖父,如今伤的厉害,是真的没有胃口。

关关柔声相劝,“大爷好歹吃一口,也让老夫人、太太放心。”

裴如玉这饭到底没吃成,裴大老爷回府,怒冲冲的就到裴如玉院中来,虽没再给裴如玉个“三重揍”,主要是裴如玉的情形,再打就打死了。但也指着裴如玉的脑袋骂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待白木香吃完晚饭,裴大老爷还没骂完哪。

裴如玉直待深夜方眠。

结果,刚阖眼就被白木香的声音吵醒,裴如玉依旧浑身疼痛难熬,忍不住呻吟一声,“白木香,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君子如玉是不会大声叫嚷的,何况,君子昨天刚被打了个动不得。不过,裴如玉身边的丫环个顶个的温柔伶俐,关关连忙出门,恳求白木香,“大奶奶,您略略小声些,大爷刚睡着。”

白木香“哦,哦”两声,她不过感慨一下早上天气,以往这个时候裴如玉早滚去上朝,她一时忘了裴如玉卧床的事。白木香并非不通情理,她洗漱后就带着小财到裴太太院里请安去了。今天,裴太太没令白木香在院里侯着,白木香一去,就被雪菲请了进门,裴太太眼角眉梢写满憔悴,问白木香,“如玉可好些了?”

“好一些了,也不是很好,一宿没睡,我出门时刚阖眼。”白木香按关关的话发散一下,回答裴太太的话。

裴太太眼底乌黑,明显睡眠不好,白木香奇怪,“太太这么担心,就过去瞧瞧呗。”

“你这是嫌我问你了?”

白木香真是无语,她完全一片好心。白木香说,“我嫌什么啊,你这也是头一回问我。哎,可能这是你家的规矩吧。在我们乡下,孩子不舒服,当娘的都是守在身边的。嗯,那个,你不守着他也没事儿,反正他身边丫环婆子一堆,关关挺尽心。嗯,你不愿意过去,问我也成。”

“我不愿意过去?当娘的哪个能不担心孩子,你这叫什么话!”

白木香气的,“喂,你别不识好人心啊。我好心好意的说话,你总挑刺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我儿子自从娶了你就没一件好事!”裴太太一摔手里的木梳,流泪道,“以前,我儿子都好好的。”

“行了行了,你要觉着你儿子昏头是我的原因,赶紧出和离书,我立刻走人。看我不在你们裴家,你儿子能不能变明白些。”这老虔婆总是为难她,如今看老虔婆眼泪长流的模样,白木香完全不觉内疚,她巴不得赶紧离开裴家,以免受裴如玉连累。

白木香仰着脸看屋顶,一幅不受教不忏悔的模样。裴太太要是敢休白木香,她早休了,她不是做不得主么。裴太太哭吼,“你给我滚出去!”

白木香也不稀罕在裴太太屋里多呆,转身就走人。她带着小财到裴老夫人那里去,裴老夫人的气色也很不好,见到白木香问了与裴太太一模一样的问题,“如玉可好些了?”

白木香又重复一次在裴太太那里的回答,裴老夫人叹口气,与白木香道,“你就在他身边好生服侍,得空劝一劝他。这孩子啊,有些拧巴,其实心是再好不过的。”

白木香应声是。

裴老夫人叹口气,瞧白木香低眉顺眼的模样,问一句,“怎么你自己个儿来了,你们太太呢?”

白木香也叹口气,“太太今天心情不好,发作我一回,让我滚,我就自己过来了。”

裴老夫人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是裴家的嫡长孙媳啊,都十八九的大人了,还不明白为亲者讳的意思。你婆婆发作你几句,你该忍着,你不该外说啊。你还说的这样明晃晃堂正正的,你叫下人看笑话啊。不但笑话你婆婆,也会笑话你。

当然,裴老夫人也知道,嫡长孙媳脸皮八丈厚,完全不怕被笑的那种。刚进门时,下人狗眼看人低,饭菜不大恭敬,嫡长孙媳就去厨房把管厨房的揍了个鼻青脸肿,撵了出去。嫡长孙媳出身不好,娘家很有些不雅事,下人念叨一句给她听到,也是一顿臭揍,撵了出去。

闹得府里没人敢招惹,这么个浑不吝的,竟是她们裴家的嫡长孙媳。

哎,裴老夫人又想叹气,这回硬生生忍住,难免教导一句,“长辈说,你听着便是,不要多言,也就罢了。”

白木香没应声。

裴老夫人无法,这是她家老头子亲自相看,力排众议娶进门的嫡长孙媳。这人哪,不怕出身低,就怕不受教啊。昨天还欺负了蓝丫头,裴老夫人深深的看白木香一眼,打发她服侍孙子去了。

白木香出了裴老夫人的院子翻个白眼,真是好笑,不说你儿媳妇神经病发作,做叫别人当包子!你们姓裴的就这么高贵,以为谁都愿意在你家二十年媳妇熬成婆哪!

第4章 吃软不吃硬

上午接待过裴老夫人、裴太太之后,苏太医过来复诊换药,之后照旧做了一通按受各房打发人问候的好意,同时做出礼貌回复后就中午了。

白木香不堪其扰,令小财取来笔墨,白木香用她那一笔圆融刚劲的字体,这是白木香对自己字体的描述,不知道这两种相反的气质是怎么融合到一体去的。反正,白木香觉着自己的字很不错,她刷刷几笔写了幅条幅,令小财贴在院外。

上面八个字:养病反省,无事勿扰。

翻译过来就是:烦死了,都他妈的少来烦人。

然后,小财把条幅贴好,回身将院门一插,白木香终于清静了。

关关知道此事,见自家大爷终于沉沉睡去,心下一叹,也没说什么。浑人有浑人的好处,这样得罪人的事,也就大奶奶能做。

小院以外的世界可是翻了天,不少丫环婆子都吃了闭门羹,裴太太亲自带着闺女过来,倒是见到了儿子,看儿子睡的香,她也没打扰,到院里却是忍不住低声训白木香一句,“你也太大胆了,家人也是担心如玉。”

“要不我就让她们随便来打扰裴如玉休息,都觉自己轻手轻脚,可这么不断的来人,就是不进他屋,他能睡得好?”

裴太太也知白木香的话在理,问她,“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白木香一幅无赖相,无奈的耸下肩,“我这也都跟您学的呀。”

裴太太气的一拂袖子,走人。

小尾巴裴茜气愤且鄙视的对白木香冷哼一声,追了母亲过去。

忽啦啦人都走光,总算恢复清静。

裴如玉一觉睡到下晌午,午后阳光自雀登梅的花窗漏下,一束一束的光线照耀温暖着他,令他在疼痛中也不禁生出一种懒洋洋的舒适。

坐在床畔绣花的关关很快发现大爷醒了,立刻端了温水过来,裴如玉喝了一些,听到院里的欢笑声,不禁侧耳细听。关关笑道,“大奶奶和小财在院子里踢键子。”

裴如玉眼尾余光扫到关关仍有些红肿未消的眼睛,想到没心没肺的白木香,不禁感慨,“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关关道,“大爷中午睡的熟,婢子就没叫醒大爷用午饭。大爷饿了吧,我令厨下送饭菜过来。”

裴如玉伤势已有好转,倒不似昨日那般全无胃口,微微颌首。

关关出去令小丫环到厨下拿饭菜,白木香听到她们说话,伸手接住飞在半空往下坠落的鸡毛毽子,问,“裴如玉醒了?”

“是,大奶奶要不要看看大爷?”关关的话音还没落地,白木香已经从她身畔一闪而过到了屋内。绕过外间的博古架隔断,白木香红扑扑的脸庞映入裴如玉的眼帘。白木香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欢快的笑意,声音清脆,“裴如玉,你醒了,感觉好些了没?”那样勃勃生机的一张面孔,令裴如玉不禁露出一个微笑,“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