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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记(54)

裴如玉虽然没有白木香自小在乡下的经历,但自出城以来,他就发现,县城东面的麦田明显比西面更加密集整齐,如果他所料不差,刚刚那位老农说的河流,应该也在县城以东。

白木香的视线则多是停留在县城以东,她时不时还会跳下马,跑到田里去,拨开冻雪,摘下手套,摸摸冻的极硬的泥土地。裴如玉问她,“看出什么来了?”

白木香翘起下巴,一幅神秘状。

裴如玉驱马在她身畔,说,“东边的地比较适合种棉花?”

“棉花虽然也要雨水,实际上不怕旱,倒是地太湿润不大好。你看这边儿的田地,麦苗都疏疏拉拉的发黄,等明年开春雪化了,这麦苗会长的好一点,可如果这块地真的肥沃湿润,麦苗不会出成这个样子。肯定是块旱地,这种地种棉花最好了。”白木香一边套上羊皮手套,很有经验的说。

“少奶奶也懂种田?”余铁平时除了在余主簿身边帮忙,家里也有田地。

“当然懂了,我家就是在乡下,自小种地长大的。”白木香说。

裴如玉侧眸看白木香一眼,他没忘记当初白木香同他讲过,说从小没有下过地的。面对裴如下的注目,白木香只好再解释一句,“以前我家的田地是都赁出去的,后来织布得从收棉花桃开始干。见得多也知道了,什么样的地适合种棉花,什么样的地种出的棉花好,就心里有数了。”

裴如玉唇角勾出一抹笑,“还真是个行家。”

“那当然。”白木香眼梢轻扬,“但凡棉花叫我看一眼,我就知道大概什么价位。棉布叫我摸一下,我就知道织的时候用多少支纱。”

慢行约摸一个多时辰才到了职田地界儿,也远远的看到那冰雪覆盖的自远山蜿蜒而至的蓝色长河,职田都在这大湖不远,湖面被冰雪冻住,仍有白色的水鸟远远飞来,再远处能看到黑色的莽原山林。余铁介绍说,“那林子瞧着近,其实远着哪,到那边儿去地经过大片草场,没固定的路。有牧民在草场放牧,也有狼,有野羊之类的野物,很不好捉。这河就叫月湾河,河里的水是从天山上流下的雪水。每年天旱灌溉都是用这河里的水。大人的职田就在这一片。”余铁大致比划着,“那边儿是余主簿的四百亩,那边儿是赵巡检的三百亩,这里是汤巡检的三百亩。大人们的职田都在这一块。”

白木香惬意的双手扣在脑后,遥望着起伏连绵的山脉,反射着阳光的透明冰雪,目及所至的湛蓝色的大河,以及蓝天下的大片原野与田地。

风吹来时,白木香微微眯起眼睛,忽然说了句,“裴如玉,这就是我们的县城啊。”

“是啊。”裴如玉驻马在白木香身畔,望向这片土地时,眼眸里有种淡淡温柔。

第48章 新织机

两人早上出城,中下午的时间就回来了。

李红梅现在神经紧绷而敏感, 追着闺女问,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多玩儿会?”

“娘, 跟你说是去看职田的, 正经事,不是去玩儿的。”白木香在炭盆边儿的扶手椅坐下,伸出手烤着火, “这大冷的天, 出城风更大,可不得早些回来。又没带帐子吃食, 就是水囊里的水,经风一吹立刻能冻出一层浮冰。”

“哦, 那的确是要早些回来。”李红梅问,“女婿也没吃哪?叫女婿一起过来吃饭。”

“进门时汤巡检说, 有一批兵器从府城押送过来。裴如玉肯定先忙那事儿,你不必担心他, 那么大人了,还能忘了吃饭。我同司墨说了, 告诉刘牛, 用木耳黄花鸡蛋做浇头,再放一两块焖羊肉, 给他烧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要是没面条, 就做面片汤, 裴如玉爱吃这个。再盛一碗绿豆芽拌的凉菜,清爽的很。”

李红梅欣慰,叮嘱闺女,“做人媳妇,就得知道体贴男人。”

待小财把白木香的午饭端上来,李红梅那点欣慰全都化作一口老血,险没喷闺女脸上。小财端来的,就是黄花木耳鸡蛋做浇头的汤面,上面还有两块焖羊肉散发着勾人的肉香,旁边一碟凉菜赫然就是凉拌绿豆芽。李红梅怒,“你这不是把女婿的午饭端来吃了吧?”

“就不能我中午也吃这个!”白木香挪到小炕桌儿上吃饭。她中午想吃汤面,才顺带交待了厨下一嘴,让裴如玉也吃这个。裴如玉现在还不是她男人,她这么关心他做什么?顺带脚吩咐一声已经仁至义尽了。

李红梅追过去,坐小炕桌另一畔念叨闺女,“你以后得事事以女婿为先,知道不?”

小财给自家姑娘倒了杯热茶水放在手边儿,李红梅打发小财,“小财你出去玩儿吧,这里没事了。”

待小财走了,李红梅沉了脸,“我的话你听到没?”

“听到了。我待裴如玉还不好?娘你甭成天就知道挑的不是,人家别人的亲娘,只怕女婿待闺女不好。你这倒好,正好儿大相反,你不是裴如玉他娘假扮的吧?”白木香挑筷子面条,稀里呼噜的大口吃着,显然是饿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李红梅终于按捺不住,问闺女,“你同我说实话,女婿到底待你如何?”

“还成吧。现在已经知道我的绝世不凡了,只是还不够迷恋我啊。”

“你有个屁的不凡,真这么不凡,怎么女婿晚上睡书房?”李红梅问了个冷不防,白木香险叫面条噎着,她胡乱的咽下嘴里的面,捞起茶喝两口,擦下嘴,斜睨她娘,“娘你可真行,半宿听我们动静啊?”

“我还不是为你着想,都成亲一年了,肚子半点动静都无?就是女婿不急,帝都里你那刁婆婆也急的不成了!”李红梅说闺女,“你不趁现在跟女婿关系好笼络着他些,怎么反倒跟他分屋睡?”

“心情不好。”白木香心眼儿经她娘少说得多一万个,她转眼就想了个说辞,哼一声,“你也知道以前他怎么待我的?没正式跟我赔礼道歉,难不成就想这么糊弄着就和好?没这么容易,不给我个说法,这事儿就不算完!”和离书难道是想写就写的!

李红梅急道,“争这长短做什么?”

“娘你知道什么,要不争个长短,以后我还不得受欺负啊!”

“等你有三五个儿子,谁敢欺负你?那就是你的靠山。”

“我用不着儿子当靠山,我自己就是靠山。”

“真个犟种!倔驴!”李红梅小声骂,“夫妻间哪里就要分个高下胜负,过日子,该糊涂时就得糊涂。这么丁点小事,计较做甚?女婿不改好了么?你这么得理不饶人,非逼着他低头,男人不要面子啊。小心他低了头,把情分低没了。”

“要是他那点儿情分一低头就低没了,我也不在乎。”白木香夹两根豆芽菜,吃的不急不徐。

“哎,我真是上辈子不修,修来你这么个孽障。”李红梅气个半死,主要是她竟然说不过她闺女。干脆,李红梅直接就说了,“今晚就叫女婿回你屋睡,知道不?”

白木香就当没听到,聋了。

李红梅做为一个寡妇,当时就想像村里其他寡妇一样,孩子不听话,立刻坐地上哭早死的当家人。可她那个当家人委实没啥好哭的,何况,她现在是县尊大人的丈母娘,不好这样坐地炮了,不大体面。白木香吃过饭,一推盘子碗,就去看她的织机了。

李红梅叫小福进来把盘子碗收了,气的吃了半匣子蜜饯,心情才算渐渐平复。想这蜜饯还是女婿交待小九从新伊城买来给他的,这个女婿还是很体贴的,闺女不懂事,要不就找女婿谈谈心,她这女婿是很懂事的。

——

白木香去看织机造的如何了,她给几个木匠的不是完整的织机图,每人分一部分小部件,最后白木香自己来装。白木香拿着锤子,带着小财做帮手,俩人吭哧吭哧一直装到天黑。

裴七叔到时,就见一架比寻常织机要略大些,打磨出淡淡木质光泽的织机驻立在屋内,白木香正用手摩挲着织机,见裴七叔进来,笑着打招呼,“七叔你怎么有空过来了?”裴七叔一直在跟裴如玉忙衙门的事。

“听说你来装织机,我过来瞧瞧。”裴七叔说,“以往我见过的土布织机,要比这个略小些。”

“这个是新的,我在路上做了些修改。”白木香看裴七叔身上是件天青色狐皮大氅,领口袖口的风毛都是狐毛,面儿是用她的木香布做的。裴七叔说,“绸缎不大经穿,你这布倒是好,做衣裳结实,穿着也舒服。料子有些筋骨,做出大氅来不比绸缎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