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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记(58)

“要不要现在看账本?”

白木香眼睛里射出两柄飞刀,恨不能戳死裴如玉这个败家货。她眼珠一转,转而从零嘴匣子里拿了块核桃糖送到裴如玉嘴边。裴如玉一向喜欢吃甜的,张嘴含住糖,就听白木香凑到他耳根嘀咕,“按那律法,交的银子也太多了。咱们啥关系,怎么也要有个熟人面子情的,是不是?”

木香花的香气扑到耳际,裴如玉从耳边到颈项都有些发痒,头微微一偏,正撞到白木香的唇上。绯红色的唇,软的像花朵,带着灼人的温度。白木香的脸腾的就红了,瞪向裴如玉。裴如玉连忙后退些个,轻咳一声,实在说不出坏气氛的话,“木香,你要不想交,那就算了。”

“真的?”

“真的。”

裴如玉一点头,白木香立刻端茶倒水递茶的招呼着裴如玉,令裴如玉颇是受宠若惊,翘着唇角道,“行了,我自己来就好。”

“裴如玉,我头一次发现你这样通情达理。”

裴如玉但笑不语。

白木香当晚待裴如玉亲切极了,并且从裴如玉的学识到相貌到人品进行了全方位的夸赞。裴如玉喝着木香给他倒的蜜水,吃着木香递给他的核桃糖,听着木香的奉承,惬意的说,“木香,明天有没有空,我请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现在还不能说。”

“行啊。”只要裴如玉不让她割肉,白木香简直百依百顺。

第二天一早,白木香特意梳了个髻,发间插一支蝴蝶金钗,一身红衣红裙,头上戴着毛绒绒的昭君套,和裴如玉出门去了。天寒地冻的,裴如玉没带白木香到别的地方去,就去了县衙不远处的孤独园。地方不大,两个小院子,一个院里住的是无依无靠的老人,一个院里是失怙怕恃的孩子。各有县衙请的妇人过来照顾。老人多是行走不便,身体有病的。孩子的年纪都很小,略大些能帮着做些活,也会帮着照顾一下小些的孩子。

“冬天雪大,也有不知道的就冻死了。我到任后想着,大小是条性命,拨些柴米雇了人看护着些吧。上年纪的,能有个善终,也是积德。这些孩子们,大些的能做些活了,以后学门手艺,也是一条出路。”裴如玉挽着白木香的手,白木香问,“这些支出也是从县衙走么?”

“应该是从县衙走的,朝廷一直有救济孤独的谕令,各地情形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论。”

不用说,现在县衙有多穷,白木香是知道的,自裴如玉到任,大都花销都是裴如玉在贴。白木香不傻,知道裴如玉带她来是什么意思,她问裴如玉,“你时常过来么?”

“平时是司书在管,隔个三五天我也会过来看看。我时常露面,底下人就办事勤勉,不会太亏待他们。”裴如玉的声音像春天的风,是温暖的,平和的。

白木香眼眸望向裴如玉,裴如玉轻声道,“我不是那种渔利百姓的官员,木香。我的话,依旧做数。”

白木香现在完全明白了裴如玉的险恶用心,她气的跺脚,“做数有个屁用,我难道是铁石心肠的人,就不知做些善事了?你到我们村儿打听打听,三乡五里,就没人说我不是。我还给我们村儿修过路铺过桥哪!不就是交些商税么,交就交!老娘钱多的是!腰缠万贯,粗着哪!”

裴如玉眼中含笑,心说,诶,丫头,你谁的老娘啊你~

不过,看在白木香即将要交纳商税的面子上,裴如玉就不计较了。

谁讲理能讲过裴如玉啊,白木香这样爱财如命的人,硬叫裴如玉给割了肉,也是没天理了。白木香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她认为自己不笨,之所以总是被裴如玉压一头,主要是裴如玉书读的比她多,人就显得聪明些。白木香带着小财新织出的宽幅布去看裴七叔,裴七叔对白木香织布的才能是非常佩服的,这次的宽幅布也是质地精良的料子,裴七叔连连点头,“不得了啊,木香。”

“您过奖了,七叔。”白木香把另一个匣子放在裴七叔面前,“这是北疆的杏干,听说这种杏干从开花结果到晒成杏干,都是在树上。晒成杏干后再把杏干摘下来,果子味儿特别浓。您尝尝。”

俩人说会儿话,白木香才道明来意,她很认真的同裴七叔打听,“七叔,您是裴如玉的先生,一定很有见识。能不能指点我两本书读一读,近来我总觉着书读得少,不大够用。”

“要读什么书?”

“有没有那种读了让人长心眼儿的书。”

裴七叔先是一怔,继而大笑。

第52章 入怀

细碎的冰雪碴被冬天的风刮起, 劈头盖脸而来,冷冷的太阳在天空悬挂, 发出渺茫黯淡的光芒, 似乎在尽最后一丝余力勉强照耀着大地。

这不是雪天, 只是刮大风而已。

裴如玉看一眼骑在马上的白木香,有些后悔带白木香出门。北疆冬天太冷,天气阴晴不定, 木香是女孩子家, 相对于男人,总是单薄些。这样的天气, 不该答应木香一起出门的。

白木香似乎感觉到了裴如玉的注视, 回头朝裴如玉笑笑, 在裴如玉看来, 戴着皮帽子围着皮围巾还戴着皮围脖的白木香只是对他眯了眯眼睛。呼啸的雪风中, 裴如玉大声说,“木香,你到车里去吧。”

白木香摇头, 也大声回道,“今天天气好, 我可不到车上坐着。”出门时天气还是大晴,中午就开始刮风,不过, 在北疆的冬天, 有太阳的天气就不能算坏天气, 白木香不愿意在车上闷着。

裴如玉看白木香精神头还好,也就没再多说。

年前附近各县官员都要到府城述职,裴如玉原本犹豫要不要带白木香一起,白木香一听这事儿立刻就应了,她很愿意同裴如玉一起到府城给知府太太请安,还有,她消息灵通,听说新伊年前有大集,她要顺道去逛逛。那模样,裴如玉不答应都不行。

如今这寒风朔雪的,裴如玉就有些后悔。

当晚大家就在雪地里扎的帐篷,在北疆出门,等闲都要带着大帐,倒不是讲这排场,主要是出门几十里上百里见不到人烟是常有的事,不带帐篷便只能睡雪地里了。

白木香完全没体会到裴如玉的忧心忡忡,她带着小财在帐子里烧水做饭,吃食肯定也是自己带的。雪水用白矾净过后煮开,先煮一大锅热的烫嘴的酥油茶,大家就着奶皮子、奶疙瘩的喝到身上都出了汗,缓过劲儿来。那边儿搭出的简易灶上架起大锅,锅里是用澄净后的雪水烧着腊羊肉腊牛肉,蒸屉上热着从家里带出来的开花大馒头。

别看能喝得惯这边儿的奶茶酥油茶,一群人依旧不大吃得惯这边儿的干巴馕,太干了,用李红梅的话说,都得当心牙。所以,出门时大家还是习惯带饼带馒头。

听着锅里传来的咕嘟咕嘟的声音,大家团团围坐在灶旁说话,北疆人大都直爽,汤巡检就表达了对白木香的敬佩。晚上安营扎寨,找地方扎帐篷汤巡检是行家,接下来就是听白木香的分派,哪俩人安置行礼,哪俩人收拾帐子,哪俩人去弄雪,哪俩人搭灶升火,一件件事有条不紊,做的既快且好。白木香和小财也非常能干,煮茶烧水做饭都是她俩来,白木香不是那种干坐等旁人来服侍的性子。这在外头,男人们也都能烧个水煮个肉的,到底不如女人家熟练。

白木香还有一绝技,她闻着味儿就知道锅里的东西热好没。汤巡检好奇的不行,咬着怀里拿出的馕饼,跟白木香打听,“太太,这有什么窍门不成。我就能闻到肉香茶香,你咋就知道锅里的肉有没有热好?”

“当然不一样了,热透熟透的肉有一种格外熟香的味儿。你得记着正好熟透的时候是什么味道,下次再一蒸肉就能知道了。”

汤巡检吸吸鼻子,“那现在好没?”

“不成,还得一盏茶的功夫。”白木香摆摆手,谦虚的说,“我这不算什么,我爹当年,他往锅边儿一站,就知道这锅里炖的什么,用了哪几种调料,那才叫功夫。”

“老太爷真了不得。”

“那是。有一回我们县城里最好的酒楼的东家,在府城吃了一道炝锅鱼觉着好吃,还特意带店里大厨去吃了一回,偷师去了。结果,那厨子就是做不出府城酒楼的味儿。这各家有各家的手艺,都是人家厨子吃饭的功夫,可不是想偷师就能偷来的。他家那厨子学不会,这事儿叫我爹知道,我爹说,倒不用尝,他闻一闻就该知道个七七八八了,当时就把我们县里厨子烧鱼的几样调料说了出来,分毫不差。那东家后来请我爹到府去吃鱼,我爹带着我带着我娘,他吃一回就知道,我们县的厨子做的不像,是用错的花椒。不能用我们当地的花椒,要用蜀地的一种麻椒,做出来才对味儿。果然,叫我爹一点拨,那厨子就做的很像样了。”白木香喝口酥油茶摇头,“我跟我爹比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