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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记(92)

“那以后不会被安抚使报复吧?”

“他能报复我什么,我既不想升官向上,也没有要结交上官的心,我就安安分分的做知县,他顶多每年官员考评给我写个中,他连下都不敢写,他不是直属上官,还隔着一层知府大人呢。这次他越过知府衙门直接来提犯人,知府大人定然不满。”

裴如玉不愧相府出身,一家子男丁都是做官的,他自小更是在祖父身边长大,哪怕耳濡目染的一些见识,也是许多人官场多年的精华所悟了。官场中这一层层的利害关系,他随手拈来,白木香听的津津有味,先时还有些担心裴如玉,听到最后,白木香就转为对裴如玉的佩服了。

白木香唇角翘起来,“我以前还觉着做县令虽是一地父母,上头七七八八的都是压着你的大官,人家上头说句话,咱们就得听吩咐,原来不是这样啊。”

裴如玉笑笑,“我们运道好赶上盛世,朝廷政治尚且清明。那些战战兢兢做官的,无非就是底气不足。其实许多为官者都思虑过甚,想升官想的太多了。与其琢磨各方利害,咱们就踏踏实实的在月湾县过日子,反正你也不嫌我官儿小。”

“也不小了,一地父母哪。秦皇有句话说,郡县治则天下安。县官虽小,却是真正的父母官。”白木香挺知足,“咱们现在吃穿不愁,我倒愿意世上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小官,你不晓得,有时候都不用县老爷似你这样清廉能干,他们只要贪占有度,对一方百姓而言,这就是难得好官了。”

裴如玉对此也感慨颇深。

——

纪经历来走都像一阵风,来的快,走的更快。杨老爷都没能说上句话,待纪经历走后七八天,杨老爷终于意识到,府城没能把人提走。

杨老爷在月湾县也越发不受欢迎,许多食宿铺子都不愿招待他,主要杨家人犯了众怒。杨家与王家的事,大家不稀罕管,但是,杨家人意图冲击织布作坊的事,县里许多人都很愤怒,无他,许多人家的姑娘就在县尊太太的作坊里织布干活。

这要万一作坊出了事,伤着自家孩子可怎么着?

还有,裴县尊就任后,教给大家很多本领,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县里的百姓是由衷的尊敬裴县尊和县尊太太的,如今竟然有人要到县尊太太的作坊闹事,可不就引起公愤了么。

杨老爷带着族人,又骑马去了一趟府城,找自己亲家商量对策,总不能让他家人一直被扣押在月湾县做苦力吧。

小九叔从府城回到月湾县已时近八月,月湾县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薄雪,白木香的肚子有些鼓起来了。李红梅说她是外怀,肚子才早早鼓起来,有一种是内怀,七八个月都只是略微隆起。反正,白木香是很自豪的腆着肚子走路啦。

外头下了雪,裴如玉不敢叫她出去,就是扫了雪也担心地滑,哪里不留神摔一跤可不是小事。

小九叔顶风冒雪的回来,白木香连忙令人倒热茶热汤,跟着小九叔的族人也都安排好暖烘烘的屋里歇着,厨下安排实诚饭食。

小九叔捧着热腾腾的马奶酒连喝三碗,喝完一抹袖口,笑赞,“好马酒,真痛快!”

“跟草原上的牧民学着酿的,小九叔也说味道不错。”小雀有眼力的端了炭盆上来,小九叔烤着火说,“现烈些就更好。”

“这是三蒸三酿的,还有六蒸六酿的,那个烈的不行。”

“等后天我们走时给我捎上些。”

“后天就走啊。”

“眼瞅这都下雪了,得早些赶路,年前就能回帝都。”小九叔说。

“阿文那里如何,你这去新伊一个多月,还顺利吧?”

小九叔指着自己的有脸,“看你小九叔的脸也知道顺不顺利了。”

“那也得问一句。”

白文那里都挺好,这个白木香知道,只看源源不断的定单就能晓得白文生意不错,小九叔这次格外提了一回店里的雪肤花貌天山雪莲神女膏,小九叔说,“这个香膏卖的不便宜,一直生意极好,我看利比布匹大的多,听说是如玉的方子,他还有没有别的方子,做出来试试,兴许也能赚钱。”

“这个先不急。”白木香想了想,“咱们还是先以织布为主,等在北疆把传授新技艺的好名声占稳了,再说胭脂水粉的事。”

小九叔倒也不急胭脂水粉的事,笑着打趣一句,“可见是县尊太太,这么注重名声了。”

“当然得注重,小九叔你想想,是教人织布、改制织机的名声好,还是卖胭脂水粉的名声好?北疆这里格外适合种棉花,棉布的生意咱们一家也是做不完的,等慢慢将这技艺传出去,谁学了咱们的技艺都得说咱们几句好话。咱们先把好名声积累起来,以后做什么生意不便宜?”

小九叔一笑,“成。就听你的。对了,那靴子卖的挺好,这里还有没有,再打发人给白文送些去。地毯毛毡的也都送些,白文把隔壁的铺子也盘下来了。新伊的雪比咱们这里大些,我来的时候知府大人已经开始施粥了,我让白文捐了些银米,不多,是咱们的一点心意。”

不论小九叔还是白木香,自打有了钱,就爱做些善事,哪怕是为了个好名声呢,也不是那一毛不拔的。

白木香笑,“阿文就是这一点,每次花钱都跟割他肉似的。”

“我在新伊给你定了批茶砖,过些天他们就送来了。”

两人商量些生意上的事,正赶上哈维尔来的月湾县,哈维尔顺道取货,也要在县里休整一夜。白木香将哈维尔介绍给小九叔认识。哈维尔虽是波斯人,却极懂汉人的礼仪,见白木香小腹微隆,连忙道喜。

因白木香有身孕,给哈维尔交货的事就由小九叔代劳了。

哈维尔收货后付清余款,没再多打扰,带着随从去客舍休息。小九叔说,“波斯人都喜好艳丽,男人都是穿的五颜六色,这个哈维尔过来前肯定特意打理过,胡子刮的干干净净,衣裳也是簇新的。”

“你看哈维尔汉话说的这样流畅,就知他精通中原文化了。”白木香递给小九叔一盏热奶茶,自己也端了一碗慢慢喝着,“他好像还略通些医理,是个很体面的人,既是过来收货,当然要略做整理。你别看他爱打扮,可是个很精明的商人,他要的这金红二色的料子,织小样织了三五遭,让我织出了一种新料子来。”

小九叔哈哈大笑,“那丝棉料我也带些到帝都试试行情。”

白木香打听小九叔明天可有同行的商队,小九叔道,“有一队帝都的镖行,他们既做镖行也做生意,原就认识,不想在新伊遇到,约好了一起走。”

“他们歇在哪里?”问清楚休息的地方,白木香令给这队镖行送几头烤羊过去。

白木香同小九叔打听,“安抚司没有为难咱们铺子吧?”

小九叔迷惑,“安抚司为难咱们做什么?”

白木香三言两语把杨家托情到安抚司、安抚司来人要提杨家人到新伊,然后被裴如玉撅回去的事同小九叔讲了。小九叔摇头,“这倒没有。如玉可真强硬。”

“那是!原来官场有这许多门道,裴如玉可不好说话,杨家能要他的强?”

“这事不用担心,我看如玉心中有数。布政司没有立刻发作,就说明心中理亏,知道自己站不住脚。”

“眼瞅入冬就要到新伊述职,我今年怕不能跟裴如玉一起去,要是他去了府城,难免吃挂落。”

傍晚裴如玉李红梅裴七叔回衙门,见着小九叔,彼此又有一番热闹。因天寒,晚上就吃的热锅子,除了白木香,大家都吃了几盏酒。第二天把这里的货给小九叔都装车上,再有新织机的图纸,给小九叔做的高筒熊皮靴、细羊绒的衣裳、还有每位伙计都到作坊去领两双厚实的羊皮靴,路上穿!

就是跟小九叔一起的镖行也得了实惠,白木香虽没亲自接待他们,也每人送了两双羊皮靴。镖行的老大不好意思,想着人家正经县尊太太,昨儿又打发人送烤羊,今儿又送靴子的,不能白得人家这许多东西。因县尊太太在县里广有知名度,县尊太太有身孕的事也不是秘密,镖行老大就托小九叔送了一柄弯刀一把小弩弓,说的话也很熨帖,“这是在新伊收的小玩意,我们寻常也用不到,送给小少爷倒好,等小少爷再大些就能耍着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