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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记(94)

唐知府心下算了算,“如今商税三十税一,这面料倒还挺挣钱啊。”怪道这小子不贪不占,人家媳妇这么能挣钱,换谁也犯不着贪任上这几个小钱啊。

“眼下不过略有规模,待衙门略宽裕些,卑职想能否在我县设驿站,一应马匹花费,我们可以自理,只盼能为来往北疆的各位大人略尽绵薄之力。”

唐知府抚着短须笑道,“好你个裴温璞,倒还打上驿站的主意了。”

“卑职一片丹心,大人定然明白。”

唐知府勾勾手指,裴如玉倾身凑近了些,唐知府的眯眯眼中闪过一丝贼亮光芒,从嗓子眼压出一句话,“你家内人织布的手艺,先是你们县,其次咱们州下治县,其他州缓着来,嗯?”

“卑职明白。”

唐知府唇角翘了翘,给他个眼色,“驿站的事等信儿就是。”

两人如同交接机密一般,三言两语把要紧事定下,唐知府留裴如玉中午吃饭,问裴如玉什么时候回月湾县,裴如玉归心似箭,“大人若无吩咐,卑职下午便回。”

“这也好。”

结果,第二天裴如玉没走成,安抚司来人宣他到安抚司衙门问话。

第83章 算计未成

当天下午自知府衙门告辞,刚回驿站, 留守的司墨便将安抚司送来的令函奉了上来。归心似箭的裴如玉不得不多留一日, 捏着令函, 裴如玉更加牵挂在月湾县的妻儿。

他在家时,媳妇还要时不时每天举着小弩弓咻咻咻打雀玩儿, 他这一走,媳妇还不得满地疯跑啊!可别仗个有个小破弩弓就出门打猎啊!

每想到媳妇, 裴如玉就担心不已。这也是个没眼力的镖行头子,送什么不好送弩弓, 虽说就是给孩子玩儿的小弩弓,那也是能打到小雀小兔的,我媳妇又是个活泼人,送这个给她,不是明摆着勾她上蹿下跳么。

没眼力。

难不成我家裴秀以后是个活泼孩子?每次不让媳妇干啥, 她非要干时就会抚着鼓鼓的肚子, 一脸狡猾的说, “不知为什么, 兴许是咱们裴秀喜欢这个,你说有什么法子。”

男孩子么, 活泼好动也是有的, 总不比女孩子文雅安静。

呃, 要是女孩子像他媳妇,估计距文雅安静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裴如玉捏着令函忧心忡忡不发一言,司书司墨见他面沉如水, 更不敢多言。少顷,裴如玉从对妻儿的担忧中回转,厌恶的盯这令函一眼,掷在桌间,冷冷的说一句,“将返程推至明天午后吧。”

打发二人退下休息,裴如玉继续思念妻儿。

倍受裴如玉牵挂的妻儿也在牵挂着他,裴如玉走的第一晚,白木香就收拾被褥搬去跟母亲一屋睡了。坐炕头儿上剪着烛花,白木香说,“以前裴如玉睡书房时,我还觉着,一个人睡大床真痛快。后来我俩好了,习惯在一处,他这一走,一人反觉无趣。”

李红梅看闺女把蜡烛挑的炽亮,不禁说一句,“弄得这么亮,看费蜡。”

“娘你这不是要做针线么。”白木香说,“晚上就别缝了,费眼。”

“老寡妇,这么长的夜,不做针线做什么。”李红梅感叹一句。

“娘你咋说这泄气的话啊。你跟七叔不挺好的。”

说到这事,李红梅就气不打一处来,将手里绣红梅花绣一半的肚兜摔炕上,怒道,“我也觉着我俩挺好的,原我想着,我俩年纪也都不小了,差不多就把事儿办了,还拖着个啥?结果,我昨儿问那不爽快的,吭吭哧哧老半天跟我说要考虑。”

“考虑什么呀?”

“对呀!你说有什么好考虑的!我这相貌,我这性情,还有我这一身的贤惠,是哪里配不上他!搞得跟我要强他一般!”李红梅气鼓鼓的跟闺女说,“考虑到今儿晚上了,还没给我句准话哪。”

“七叔还不愿意啊,我看你俩挺好的。”

“谁知这磨唧家伙在想啥,这么磨唧就不是好事,我看他是又要拒绝我。”李红梅噘下嘴,郁闷的说,“你说他哪里不乐意我啊,还是说就忘不上他前头那媳妇?”

“我听裴如玉说前头七婶子去逝好些年,七叔性情洒脱,要是真看不开,裴如玉早跟我讲了。”白木香很信任裴如玉,这是两家长辈的事,如果没可能,裴如玉会提前阻止,不然以后彼此见面也尴尬,裴如玉既未阻拦,说明裴如玉也认为有可能。白木香小声说,“娘,你说七叔是不是怕克着你啊。这要是真心待谁,肯定就想的多,我看七叔心里这个坎儿一直没过。不然凭他的条件,不为别个,就为着传宗接代也早续弦了。”

李红梅气闷的扭了扭手里的帕子,“我又不怕他克我,再说,我命也不软,不定谁克谁。”

“说什么克不克的话。”白木香不爱听这个,打断她娘,“要是信克不克的事,就是信命,信命的人就该知道,凡命数自有天定,那命短的是天生命短,不是人克的,是老天爷这样安排。”

“对对,就是这个理。要说克,有多少夫妻是一起走的啊,要一个九十七走,一个九十八走,难道那九十八的就克了九十七的?就是有走的略早的,就传出命硬名声来。”李红梅很认同她闺女这话,“明儿我就再跟你七叔念叨一二。”

“七叔这人,别的事都好,唯独这事有些瑟缩,娘你主动些也好。与其担心,娘你拿你俩的八字,我找个大师给你们算算,看你俩命格是不是相合。我怎么瞅你俩都是白头到老的命。”

李红梅欢喜起来,摸摸闺女圆润润的小圆脸儿,笑弯眼,“娘也这样觉得。”

李红梅也不绣小梅花儿肚兜了,跟闺女俩人坐炕头儿吃零嘴说话,白木香原不大爱零嘴的人,自有身孕就开始吃零嘴,还爱吃甜的。她捏了几粒密饯,听她娘说话,“以前我虽说要改嫁,刚开始是咱家家境不大好,我想着寻个好人家带你去过好日子,后来咱家日子起来,那些对我示好的土鳖,我一个都没瞧上。咱娘儿俩过日子多好,家里一日比一日有钱,我管着作坊的事,咱家里还有俩丫环使,又威风又舒坦。后来你嫁了女婿,我就觉着一下子冷清了,屋里就小福跟我做伴,小福还是个小丫头,能跟她说什么呀。”

“可你说,想寻个合适的也不好找。等闲有权有势的人家,就是死了婆娘,那也是找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做续弦。找我们这半老徐娘的,多是条件不那么好的,可要委实上不得台面儿的,我也瞧不上。”说话间,李红梅的眼神由黯淡转为明亮,比小炕桌上的忽忽燃烧的牛油大蜡都亮堂三分,“你七叔这人,就是性子有些磨唧,别的上头都挺合适,他是读书人,性子就文雅,虽说有些娇气臭讲究,惯着他些就是了。而且,我都打听了,这些年,他身边儿干干净净的,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家里挺有产业,以后嫁给他吃穿也不愁。”

“你连七叔家产业都打听出来了?”白木香瞪圆眼睛。

“我诚心要跟他过日子的,能不打听一下他家家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当然得打听明白。”李红梅理所当然的说。

“七叔都有啥产业?”

“也没啥。”李红梅俊眼神飞,矜持的显摆着,“就直隶府有两三千亩肥田,帝都城有七八个铺面儿,郊外两三处别业罢了。”

“这么有钱啊!”白木香说,“我还说娘你要嫁七叔,我就分你一成布坊红利过做陪嫁哪。”

“不用不用,我哪儿能要你的钱。”李红梅摆手不要,忽然想到什么,立刻又掩了嘴,笑眯眯的拍了拍闺女的小胖手,同闺女道,“这话先存着,以前算命的说我是两女一儿的命格,我跟你七叔成了,少不得还要再生。要是你弟弟妹妹没本事,以后少不得你做长姐的照应着些。要是有本事,就用不到你啦。”

“娘你真是高瞻远瞩啊。”白木香很佩服她娘,跟七叔的事八字尚没一撇,就连弟妹以后日子如何都想好了。

母女俩说了不少贴心话,白木香跟裴如玉做了真正夫妻后,听她娘说她嫁人后日子冷清,倒是更有体会。反正她也不反对她娘再嫁,她还给她娘出了好几个主意,争取让她娘和七叔的事年前能定下来。

——

第二天一大早,裴如玉在与媳妇的梦镜中醒来,洗漱后略用些早饭,瞧着时辰就往布政司衙门去了。官场规矩讲究多,那是指愿意讲究的那些官员,实际上官场制度简单明白,各人职位清晰了然,裴如玉无欲则刚,安抚使便是想刁难他,也不过令他枯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