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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龙(149)

沈玉致低眼看着那颗珠子,他的嘴唇颤动,一时间,竟然不敢伸手接过来。

他是龙,如同自己的生父一般,他在拥有非常人可比拟的血脉承继的强大力量,与智慧的同时,他也免不了有一个爱收藏亮晶晶的物件的癖好。

这样的癖好,显得很孩子气。

但崇岚还是包容了他的这份孩子心性。

裴珩手里的这颗透明水珠,是崇岚送给沈玉致的第一份生辰礼物。

曾经,这颗水珠,被沈玉致悉心收藏在了九天之境的宫殿里。

后来无烬城一战,他被困长极渊,此后再无机会返回九天之境,拿回自己的东西。

一时间,多少记忆如潮水倾覆,沈玉致发现,即便是过了六千年,父君的容颜在他的脑海里仍旧那么清晰。

这六千年来,到底是恨多?还是思念最多?

沈玉致永远没有办法,那样纯粹地憎恨他的父君。

几乎是在沈玉致结果那颗水珠的瞬间,一抹淡金色的流光就从水珠里涌了出来。

有些刺眼的流光铺散开来,一抹半透明的身影裹着淡淡的光芒,在半空中隐约浮现。

那人赫然,就是崇岚帝君的模样。

沈玉致握紧了手里的那颗坚硬的水珠,青筋微浮,指节泛白,眼眶忽然就红透。

“致儿。”

崇岚低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沈玉致,他那张向来严肃,且不苟言笑的面容竟然难得的流露出几分柔和的神色。

他打量着沈玉致,忽然笑着说,“你长大了。”

沈玉致憋红了眼,在他定定地看着半空中那一抹熟悉身影的时候,他周身气流浮动,冰刺凭空凝结,直指那一抹半透明的身影。

他下颌绷紧,嘴唇发颤,像是隐忍了太久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他紧紧地捏着那颗珠子,瞪着崇岚。

“你……为什么要骗我?”

时至此刻,在看见崇岚这一抹封存在水珠里的残留的神识时,沈玉致再有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裴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假的。

被他怨恨了六千年的父君,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弃过他。

支撑他熬过那些艰难岁月的信念顷刻崩塌,此刻他无助地就像是一个失去所有的孩子。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恨你恨了六千年,可结果呢?我最恨的人,原来是最不该恨的人?”

沈玉致的眼里已经有了血丝,此刻的他嘶声力竭,“你凭什么替我选择!”

“凭什么?”

他眼眶里染上的水光积聚成泪花眼看着就要掉下来,多少年了,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控过。

崇岚看着沈玉致的目光仍然是那么平静,又隐隐流露出几分慈和。

“致儿,即便是神明,也没有办法抵抗得了天命。”

他说,“但你不一样,你是龙,你身上的血脉决定了天命对你尚且留有一丝分寸。”

“我们都逃不开走向陨灭的命运,但你可以。”

他的声音像是隔着时空的薄膜,传到沈玉致耳边的时候,多了几分渺远。

“所以你就瞒着我?”

眼泪终于还是从他泛红的眼眶里跌落,他指着自己,情绪已经渐渐走向无法控制的方向,“你有没有问过我?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任是谁,又能接受这样的一个真相呢?

他恨了那么多年的父君,和九天之境上的那帮神仙,却原来,都曾为了保下一个他,付出了那样沉重的代价。

恨的人不该恨。

他反而,还是因他们,而活下来的?

多讽刺。

“致儿。”

崇岚叹了一口气,“难道你舍得那个凡人女孩儿?”

沈玉致一怔,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陶初的模样。

今天早晨他走的时候,她还抱着他的腰,踮起脚给他喂了一颗糖。

“致儿,你那么喜欢她,就该留在她的身边。”

崇岚看着他,眼底压着几分浅淡的笑意,“你父君我这一辈子,虽然成了神明,做了帝君,但在九天之境过得久了,岁岁年年都像是没有尽头的劫难,我还是怀念……做凡人的那个时候。”

“我也曾经深爱过一个女人。”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飘忽,像是想起了什么太过久远的往事,“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女子,但我和她啊,到底是错过了。”

崇岚摇了摇头,再看向沈玉致时,他笑了笑,说,“喜欢本就是这世间很难得的事情,既然她在人间,你也该留在这里。”

“至于其他的事情,致儿,你要学着放下,这样才能解脱。”

崇岚知道,他的这个儿子,这数千年来,背负了太多的恨,执念也已经深深根植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