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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龙(18)

司愿被扼住咽喉时,虽然一张面庞已经渐渐有些发紫,但他那双眼睛里,却分明没有丝毫恐惧显露。

他似乎是在赌。

且自有胜算。

果然半晌过后,沈玉致松开了手,那双茶色的眼眸里光芒如晦,暗藏戾色。

司愿咳嗽了几声,原本低沉的嗓音染上几分沙哑的意味,他缓缓站起来,也不管西裤上淋淋的水渍。

在沈玉致的面前,他指向那片黑沉沉的天空,“殿下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一试,凭你之力,能否破开禁制,找到九天之境。”

“神明遗弃了他们的这些凡人子民,而殿下你,也与九天之境无关了。”

这是一个完全由凡人主导的世界,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神明的存在,越来越只像是一个传说。

因为从几百年前开始,属于神明的九天之境就已经彻底和凡人的世界剥离开来,那道强大的禁制绝非隔绝了两个世界,也就此让神明成为虚幻缥缈的传说。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神明。

但司愿再次看向眼前的这个衣袖如雪,周身浸润着淡金色的仙灵之气的龙少年时,他垂下眼眸,遮掩了过多的情绪。

从长极渊里破冰而出的这位,是这个世上,唯一的神明。

或许是“与九天之境无关”这样一句话刺痛了沈玉致压抑在内心数千年不可触碰的伤处,他雪袖一扬,淡金色的气流涌动,在半空中凝成一把长剑,剑刃不作停留,迅疾地擦过司愿的脖颈,没有留任何余地。

“少主!”趴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只来得及大喊一声。

而就在沈玉致的剑刃擦着司愿的脖颈,极薄的剑身就要毫不留情地划破他的肌肤,切断他的血管时,司愿胸口有一道幽光闪过,他的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暗红色的光芒,流散至漆黑的雨夜深处。

连带着被沈玉致打成重伤的那个男人,也消失不见了。

沈玉致抬眼看向漆黑的天空,眼底一片阴郁,戾气横生。

那道幽光,分明是携灵符。

倒是小看他了。

“我的命,殿下随时可以取,但我要告诉殿下的是,我于殿下只会是助力,绝非是障碍。”

“至于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殿下尽管求证。”

司愿微哑的嗓音从天际传来,带着几分渺远的意味。

电闪雷鸣间,沈玉致停在雨幕之中,望着忽明忽暗的夜空,目光沉沉,那一瞬他手里的长剑破碎成一道流光,流散在毫不停歇的大雨里,消失无痕。

宽大的衣袖间,他的手指蜷缩起来,指节泛白。

“殿下你……回不去了。”

“殿下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试,凭你之力,能否破开禁制,找到九天之境。”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沈玉致的耳畔又回荡起司愿的声音。

他紧抿着唇,目光紧盯着那片惊雷尽处。

淡金色的气流再次涌动,他在浅淡的烟雾间腾空而起,手里原本消失的长剑再次凝成,他奋力一挥,雪袖翻飞,强大的剑气划向长空。

却如同打在了柔软的棉花上,未曾牵起丝毫的波澜。

九天之境就好像不曾存在一样。

这一刻,他犹如一个偏执的疯子,手中的长剑划破一道道气流,却始终无法窥探到半分隔绝了这个世界和九天之境的所谓禁制。

那禁制,强大到无法想象。

然而压抑了六千多年的怨恨爆发,他绝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剑锋一道又一道地劈向天幕,强大的金色气流如半透明的龙形流窜,直冲九霄,隐约可闻一声模糊的龙吟。

像是终于触碰到了那隐秘而强大的禁制的一角,一时间,天空中雷声大作,闪电不断。

禁制勾动天雷数道,每一道都精准地劈在了沈玉致的身上,避无可避。

可即便他已满身血痕,就连冰蓝的龙尾也被缠裹在身上的雷电划出数道伤口,他也还是用尽全力地不断试探着那道禁制的力量。

无论是六千年前,还是六千年后,沈玉致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然而他的父君,在六千年前,就已经给他定了罪,从此将他禁锢在长极渊内,漫漫无期。

他憎恨曾经的父君,也憎恨九天之境所有的神明。

同样的,他也绝无法原谅曾背叛他的所有凡人。

神明必须是仁慈的,这是他儿时,父君曾对他说过的话。

而他也曾学着做一个仁慈,善良的神明,他也决心此生此身,将永远护佑他的子民。

可善未果,恶先行。

他的真心护佑,换来的却是那座无烬城里,千万人的背叛。

六千年的光阴,未能让他忘却父君的不信任,也无法让他忘记那千万人的背叛。